年逾八十老妇的从容归宿

事情发生在几年前我的农村老家，一位年逾八十的老太太，在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投江自尽了。老人遗体被发现时的情景，让周围无数人泪目、叹息。冬季的长江，水流平缓，清晨的江水清澈，宽阔的江面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一群人围在自来水厂的取水码头上，老人身系一根长绳，绳子的另一头系在码头的趸船上，一看就知道是老人下水前自己系的，大约是怕自己被江水带走，自己的儿子找不到，江岸边放着老人的冬季外衣和鞋子，整齐地放着，身上穿着一套新的内衣。就这么干净、从容地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牵挂。

老人生前身体很好，无病无灾的，一生衣着整洁，面带慈祥，印象里还是我小时候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老头子五十几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一儿一女都未成年，与我的年纪相仿。由于老太太过分溺爱，儿子年轻的时候因为盗窃被公安部门通缉过，娶妻艰难，后来拿女儿换亲，娶了媳妇，女儿因为不太愿意，精神受了打击，变得不太正常，时好时坏的，也算是历经挫折，儿女相继成家。其中滋味、如何艰辛，也只有老太太自己知道，无人帮扶，老太太自己说的，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说日子过的如何，随着孙子、孙女也渐渐大了，儿子、孙子都在外打工，老太太和儿媳妇、孙女在老家一起生活，儿媳妇与婆婆之间的矛盾从一开始的隐秘状态逐渐公开化了，老太太时常偷偷落泪，左右邻居也都知情，家庭矛盾，别人也不好多说，都说伤人就怕伤心，而语言上的伤害远比肉体上的厉害得多，真是杀人诛心啊，也不知儿媳妇的什么话严重地挫伤了老太太的精神底线。年纪相仿的几个老太太也时常背后相劝，无济于事，渐渐地老太太心生死意。令人气愤的是，出事前的傍晚，老太太做好晚饭，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临走拿了一根绳子，从儿媳妇的身边走出家门，儿媳妇明明知道事情不妙，一动不动地没有阻止，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假意串门，到隔壁邻居家说老太太负气出走了，隔壁邻居是个年纪稍长的妇女，一听立马起身督促其寻找。

天黑了，不情愿的儿媳妇慢吞吞地出门寻找，哪里还能见到人啊，折腾了大半夜，也没找到。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自来水厂的师傅来码头上开机提水，才发现遗体被绳子系着漂浮在岸边。生前怕自己被江水带走，儿子又要花钱寻找。

帮忙收殓的老师傅叹息说：“你这个老太太，真傻啊，这么大年纪了，临死还顾及别把儿子的房子弄脏了，而爆尸死在了外面”。农村的风俗，在外面死的是不能进家门的，只能在家门外搭个棚子收殓。也算是客死在外的孤魂了。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从外省逃荒过来的，我们这一辈的人很少知道她的姓氏，老头子姓蔡，大家一直都称其为蔡大娘。事后，娘家的远房侄子来了几个，儿子、孙子、孙女在外打工也回来了，村里人也没看出什么悲伤的表情，儿子一副热情的样子给前来帮忙的以及路过的人发着香烟，一切看似平淡，按道理这种非正常死亡事件，需要报警处理的，由于这儿子、儿媳妇在村里人缘不太好，没有人愿意沾这个麻烦。儿媳妇似乎有了点收敛，没了往日的张杨，她倒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听说是怕老太太娘家侄子来闹事。挨顿揍也是不稀奇的，后来村委会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干部也怕事态扩大，说了几句，大意是“你今天做的，大家都看见的，你的儿媳妇也看到的，你教会了你的儿媳妇，也教育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希望同样的事情将来不会在你的身上发生。”

事件过去了，田间地头依然听到她儿媳妇往日、张杨的笑声。可是，我时常想起这个老太太，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想到了老太太的无助，想到了老太太从容、淡定地赴死的样子，特别是身系绳索漂浮在冰冷的江面上，被江水来回地拍打着的躯体、和那整齐地摆放在江岸边的衣物。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又无从说起。朋友，不知道你此时有什么要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