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版书比正版贵？嫌疑人说70%的利润都拿去投流了……

出版业在革新，盗版商也在“进化”。甚至在有些出版机构还没有摸清新渠道玩法和诀窍的时候，盗版书商已经开始在短视频直播平台投流了。

就在今天，嘉兴公安机关公布了一起近期破获的特大侵犯著作权案成果——查扣侵权复制品成品10万余册，码洋600余万元，全案涉案销售金额高达3200余万元，抓获犯罪嫌疑人22名，捣毁非法印刷企业1家，仓储、销售非法侵权复制品窝点5处，成功摧毁了多条制售盗版图书、侵犯果麦文化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果麦文化”）等公司著作权的黑色产业链。

据嘉兴警方介绍，本次抓获的一个犯罪团伙，在某个新兴电商平台上销售且盗版图书销售额较大。这类盗版图书不仅出版和销售周期能与正版书完全重合，甚至可以凭借超低成本在新渠道的营销手段上更胜一筹。


盗版书商也在“与时俱进”
在以往曝光的侵权盗版案件当中，盗版商大多是以明显低于正版的价格销售盗版图书，出版机构也常常是通过监测平台图书销售价格发现盗版线索的。

但这次“4.04”特大侵犯著作权案的犯罪团伙，系伪造知名作家的肖像权授权，采用当下业内流行的短视频引流、达人带货等销售方式，在电商平台通过广告投流，增加曝光度，以正版图书的价格、正版图书的名义大量销售盗版图书。

今年3月，学者易中天发现，某电商平台上有大量短视频假借他的名义，歪曲篡改他在各种讲座论坛里的发言，捏造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制造噱头引流，而最终目的就是引流卖货，推销售卖由他所著、果麦文化出品的《易中天中华史》。但是，正版《易中天中华史》因为新版修订的缘故，在2022年年中之后就已暂停发售，停售前累计发货近千万册，目前市面上可能还有极少量正版流通，但绝大部分都是盗版。


警方查获的盗版图书北京发货点

看到这些视频链接后，连果麦法务都感到震惊——链接里图书销售价格都很高。例如，一套定价1080元的正版图书，正常渠道售价在600元左右，但某电商平台商城里盗版售价竟达到845元。据此次抓获的嫌疑人自己供述，所获利润的70%都用于投流了。

可见，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盗版图书制作和销售推广的手段也在不断更新，盗版商钻研各大平台的新玩法，无孔不入，导致维权方打击盗版取证困难越来越大。

头部图书公司果麦文化作为畅销书大户，一直以来就是被盗版的“重灾区”，仅今年以来就已通过诉讼维权方式处理了100起盗版案件，已取证还在排队等立案流程的，还有400起，《法治的细节》《曹操》《易中天中华史》《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也许你该找个人聊聊》《三体漫画》《皮囊》《金线》等众多畅销书全都涉及被盗版，涉及金额估算近千万。往往重点新书的营销热点刚起来，图书畅销后，盗版就会迅速跟上。盗版的销售持续期基本和正版图书热销期重合。

从平台角度来看，在短视频电商迅速崛起后，出版行业正版图书价格体系一再失守，低价难以成为平台监控和判定盗版的有效依据，在取证方面也给维权方带来了新的挑战。

比如新冒头的盗版团购，因为团购时间短，要通过公证方式完整取证盗版信息难度明显增加，而且需要通过先起诉平台的方式，才能获得经营者相关信息。

再加上近年来部分图书电商平台的店铺开设机制与传统电商平台不同，准入门槛越来越低，图书销售所需的图书经营许可证，真实信息无法核实，平台也不会花费大量精力核验商家资质的真实性和合法性。“相比之下，至少之前的电商平台，还能直接查阅经营者的营业执照信息。”果麦文化法务总监李韦表示，新渠道的取证难度更大了。甚至针对新渠道店铺所需资料造假已形成产业链，通过提交伪造虚假资料，盗版商可在短时间开设大量盗版店铺，高效引流。而在维权方投诉等待平台处理的过程中，盗版商已完成大量盗版书的销售。


“4.04”特大侵犯著作权案共查扣侵权复制品成品10万余册

此外，还有图书公司发现，在某内容种草平台上，出现大量散发畅销书PDF文件的博主，通过评论区留言或私聊获取盗版内容，“我们发现就会举报，但他们改头换面重新注册账号就可以继续传播，多到根本举报不过来。”

在新型电商平台日渐活跃、短视频直播渠道成为图书零售新增长点的背景下，出版生态越来越多元，也越来越复杂，健康生态更需要包括作者、出版方、分销商、电商平台、广大消费者在内的各方的共同努力维护。


赔偿款不够支付律师费
长期以来，盗版都被视作出版行业的沉疴痼疾，但也从未禁绝。据了解，目前出版机构自主打盗维权通常会将维权业务委托给律所或者专业的维权机构，维权机构在电商平台进行搜索排查，对盗版图书进行购买鉴定确认后，再通过公证机构购买取证的方式进行维权。针对每一个盗版链接，完整取证后才能起诉一家盗版店铺。

著作权案的判赔额不高但流程却普遍较长，果麦文化高级产品经理王光裕介绍，果麦文化的盗版线索通常来自出版机构针对畅销书和重点品的主动监控，或是作者、读者提供线索后，编辑根据价格、渠道等做初步判断，对疑似盗版的商品链接下单鉴定。通过对比图书品相、内文印刷等，编辑对绝大多数盗版书能够一目了然。而后，再收集信息汇总给公司法务，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从法律角度来看，民事维权，谁主张谁举证，权利人需要对证据准备非常充足，“要有足够证据证明被告确实销售了盗版书，以及盗版书的数量，还要证明自己的权利链条完整。任何一个环节有差错，就可能会被法院驳回起诉。”李韦介绍，从确认盗版线索，公证取证购买到货、立案、开庭审判、执行款到账……全流程走完，不考虑二审和强制执行申请，至少也需要1年时间。要是被告故意不履行判决拖着二审或者等强制执行，那又是一年起步的时间。



今年果麦处理的100起盗版案件，赔偿额共计50万元，每个案子的平均赔偿额为5000元左右，基本勉强覆盖律师费、取证费和诉讼成本。有些案件维权成本较高，到最后还得倒贴钱，执行到账的赔偿款还不够支付律师费。

李韦注意到，近几年，专业从事图书代理维权机构的数量显著增加，规模也明显扩大，但其实这些常规维权手段的效果并不显著，效率低，判赔额低，威慑力度不够。“这就好像玩打地鼠的游戏一样，起诉维权一家，这个过程里数十家能迅速冒出来，防不胜防。”


民事维权与刑事打击并重
随手翻开当当、京东、天猫等电商平台，在读者的评论和反馈中，有50%以上提到“很好，是正版”，短视频电商平台上这类评论占比更高。可见无论是在官方店铺还是第三方商家，读者下单图书产品时最大的担忧都是正版与否。出版行业从没有停止过打盗维权，但长期以来，盗版横亘在读者和出版机构之间，成为持续消磨出版业信誉的巨大障碍，真的难以被有效震慑了吗？

实践证明，公安机关刑事保护是版权保护的重要手段之一。据了解，自今年3月嘉兴市公安局南湖区分局侦破“12·28”特大侵犯著作权案以来，果麦文化出品的易中天著作《曹操》等作品的盗版情况已得到大幅改善。鉴于嘉兴公安机关强有力的知识产权刑事保护能力，果麦文化在嘉兴南湖设立子公司，开展图书版权综合运营项目。而此次这起涉案金额3200余万元的特大侵犯著作权案的破获，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今年4月嘉兴公安和果麦文化建立的知识产权警务联络机制。



嘉兴市公安局食药环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徐政介绍：“我们为果麦文化配备了知识产权警务联络官，同时，果麦文化也指派法务担任企业知识产权专员，就知识产权保护与知产警官保持高效沟通。”今年3月底，果麦文化发现并确认《易中天中华史》盗版线索后，将4家书店线索提供给嘉兴警方，发现案情的严重性后，嘉兴警方立即启动出版权版权保护机制，组建专案组开展联合研判。经过深入研判之后，警方又新发现不同团伙在多个平台多家店铺销售盗版，后于6月13日—15日组织42名警力奔赴6省7地开展集中收网行动。

“以往公安机关侦查破案，很多时候是单打独斗。”徐政说道，在警企深度合作的基础上，通过知识产权警务联络机制，企业积极履行主体责任，发挥在线索情报感知、专业能力方面的优势，反哺公安机关侦查。在破案后，嘉兴警方也为果麦文化提供了一些公安视角下的建议。

有消息称，在这起案件嫌疑人手机的盗版交流群里，“群友们”还互相交流今年3月初的《曹操》盗版案件，虽已有警惕心，但依然抱有侥幸心理，并未想到嘉兴警方的雷霆行动如此迅速，时隔3个月就再次出击。正是这种高效的侦查打击体系，让盗版商得到了有效震慑。嘉兴公安机关还通过侦办大量版权领域刑事案件，不断深挖版权领域黑灰地带，厘清、归纳了一系列当前国内盗版产业的共性特点，包括销售源头、销售渠道、印刷区域分布、犯罪群体特征等，在此基础上，通过实战打击，探索、研发了一系列精准打击技战法，并不断扩充盗版产业链情报资源数据库。

同时，徐政也提到，作为版权保护第一责任人，出版机构要履行主体责任、加强保护意识、建立信心；作者也要积极参与打盗维权工作，“不能说版权卖了就不管了。”“我们也遇到过一些出版机构对于打击盗版不积极，如果出版机构都不关心自己的版权，这项工作就很难有效开展。”

毕竟，在打盗维权这场持久战里，出版行业守土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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