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本书都力求和上一本迥然不同”——血红访谈

血 红
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上海市作协主席团委员，上海网络作协会长。2003年开始网络文学创作，阅文白金作家，网络文学玄幻领域代表作家，至今创作长篇小说18部，超过七千万字。



Q
马 笛 （上海网络作协理事，现供职于上海市作协研究室）
A
血 红

胡笛：血红老师好！您坚持网络文学创作超过20年，无论作品数量还是作品质量，都已是业内标杆。这次停笔半年后推出新作，成为大家翘首以盼的大事。您的十几部长篇小说涉及都市、历史、仙侠、玄幻、奇幻、科幻等不同类型。能否和大家透露一下，新书是什么类型，关于什么内容？

血红：我的新书是仙侠、东方玄幻一类。主角是一位在末法时代的地球证道，完成生命蜕变后晋级为高级生命体“仙”的道人。他很幸运地找到传说中前往灵空仙界的“天门”，却在飞升过程中发生意外，抵达了一个同样是末法时代却有着各种奇异事件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一步步找回力量，复仇偿恩，接触到世界真相和太古神话的奥秘。他面临了很多挑战和抉择，这些抉择起初只是影响到他，但渐渐地，也影响到多个世界的生死存亡。

这次创作把我之前很多小说的脉络串联了起来，如《邪风曲》《巫神纪》，甚至是《光明纪元》。在一个大的世界设定中，所有时代的修仙有成者，为了追求更广阔的生存空间离开地球，类似于星际移民，这本书就是演绎离开地球的修炼者们在中途某个星球逗留的故事，书中会融入对多种不同文明的探讨。







胡笛：这部新作品仍然是您最擅长的玄幻作品，能否详细介绍一下书中世界观的设定？

血红：书中的设定是，来自地球的“神话生物”进行了一次星际远征。因为地球已经无法提供太多生存资源，于是他们几乎全部离开了地球。书中提到的世界，就成了来自地球的“神话生物”在远征之路上的中转点，他们在这里休养生息，利用当地的资源培养智慧生物，让它们跳跃性地拥有文明，开始非凡的进化。而在后方，还有来自地球的不断修仙成功的个体，通过“天门”抵达这里，成为“神话生物”们强有力的后援力量。

这个中转星球因某些变故沦为“末法世界”，从地球抵达这里的“天门”断绝，而留守的“神话生物”们也消失殆尽。我设定的三个不同世界的超凡生物，跨越星空，将目光投向了这里。层次略低的世界，只想侵占这个世界，掠夺资源；层级稍高的世界，只想一劳永逸，将这个世界彻底摧毁；而层级更高的世界，则想通过这个世界反噬“神话生物”们的根基之地“地球”，彻底剖析、了解他们有史以来最强大、最可怕的敌人。

这些不同世界的生物在不知晓对方存在的情况下，爆发了巨大的矛盾冲突。更有以主角为代表的本土生灵们艰难地挣扎求生存，和来自三个世界的侵入者强力抗争，有时候也借力打力。



胡笛：您既往的作品当中，有很多对人与自然、人与神巫关系的探讨，新作已经延伸到不同文明形态的生存竞争。对此，新作想要传达的主要观点是什么？

血红：自强。任何生命样式、任何族群、任何文明要想更好地生存，必须“自强”。一如“巫”这个字，我在以前的作品中对这个字的形态做过阐释，“昂首屹立在天地之间，一如天柱不周神山一般昂然不屈的‘人的集合体’，这就是巫”。而“巫”的精神归根到底就是“自强”，他们面对任何挑战、任何挫折，都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精神。能够应对挑战，也敢于应对挑战，不回避问题，用尽全力解决问题，这是书中的文明、族群最可贵的精神。



胡笛：您的小说将中西方神话融汇一体，您是怎么处理中西方神话这两个不同的神话体系的？

血红：中国传统神话，尤其是道教中的诸多神圣，我大致将他们分成两个层级：第一个层次是他们本身就已经演化成世界运转的规则，他们本身就是规则，就是大道；第二个层级要略低一点，就是传统神话中“天庭”这样的存在，他们是规则和大道的维护者，“看护”整个世界的运转规律。我作品中的主角以及和主角相关的配角们，都会遵循某种“规则”，无论他们有多强大的力量，言行举止都会在“规则”中运转，他们不会做“破坏者”。我书中的主角有时被读者认为拥有强大力量，有时的抉择显得“束手束脚”，这就是“规则”对他们的束缚。

而在西方的神话中，诸神的存在最多只达到我心中的“第二个层级”，他们可以运用世界的一部分“规律”力量，并没有成长为“规则”的潜力和实力。他们只是一群拥有“强大超自然力量”的“血肉生物”。所以在我以往的故事中，西方神话的神灵更多以“搅局者”“破坏者”的面目出现。他们肆无忌惮地享用资源、消耗资源、侵占资源、掠夺资源，对世界及他们治下的子民，缺少一定的“责任感”。

胡笛：新作的人物设定是什么样的？

血红：在这本书中，主角来自末法时代的地球，属于地球最后一个飞升的人类。可想而知，一个即将彻底干涸的小池塘中，最后一支得到一点资源、侥幸飞行的“蜉蝣”，他们养成的性格注定是低调、保守、敏感且略带神经质的。因为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计算每一点损耗的资源，不让自己和外界产生矛盾冲突，避免损伤自己的道基。一旦消耗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可能和末法时代的同道们一样，眼睁睁看着大道在前，却再也无力踏上。

所以，在故事发生之处，面对矛盾和冲突，主角会低调、保守，很内敛地活着。但当矛盾冲突爆发，一次次“死劫”不断降临，主角骨子里属于“炎黄”血脉的战天斗地的精神会彻底迸发。他会和爆发的火山一样，焚烧自己和敌人，让所有角色都燃烧出属于自己的光焰。


胡笛：当下网络文学已经成为中国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全世界重要的文化现象。但也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同质化严重，如何在同类型的文学创作中实现突破，您的新作如何突破您以往的作品？

血红：我会竭力避免写和以前的书同种性格、同样经历的主角。类同的仙侠或玄幻小说，我会竭力地避免在同样的世界发生。如果是相同的世界，比如说都发生在地球上，那么我会选择不同的历史朝代、不同的地域背景、不同的生产力和社会关系，这样自然会带来不同的矛盾冲突。甚至包括主角的出身，我也会有多个模板，我不会让主角行走在相似的命运轨迹上，包括他们的仇恨、矛盾冲突等，都会是不同的。他们对一些问题、人和事的看法，也因为出身不同而产生异样的设定，这将带来不同的故事。

总之，我的每一本书都力求和上一本迥然不同。而且，我坚决不写同人文，不会在其他作者的作品基础上进行二次创作，我的每一部书从主角到世界观再到情节，都是原创的，这样可以极大避免同质化问题的出现。

胡笛：很多网络作家已经开始使用人工智能来辅助写作，现在也诞生了一些人与人工智能合作的网络文学作品，您觉得人工智能对网络文学会造成什么样的挑战？

血红：对于动辄几百万字的网络小说而言，现在的人工智能只能起到基础的辅助作用。比如说，有作者懒得想某些草药的名字，输入一定的关键字，让人工智能罗列一百种、两百种纯虚构的草药名字，这是当下人工智能可以做到的。又或者，有作者懒得写一段古代宫廷，或某些特定风格如古罗马、古希腊的建筑描写，让机器弄一段，也能做得不错。但是，如果想让人工智能在数百万字的篇幅中，很好地处理数以百计的人物命运，构造他们的世界，模拟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以及推演这些角色的言行举止对整个世界造成的影响，从而奉献给读者足够精彩的故事情节，我觉得现在要做到这样还路长道远。

时间线拉长一点，未来五年、十年，人工智能会对网络文学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暂时还看不清。当下人工智能对网络文学最直接的负面影响，可能是更加方便于某些“融梗”，即将数十本、数百本同类型作品中的精彩片段融合成一本书。这其实也是现行人工智能对网络文学最大的伤害。

原载于《文艺报》2024年8月28日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