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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明珠暗投 达股正在幸灾乐祸时,门一叩,张书记走了进来。 略略和大家招呼后,张书记对冷刚说:“你现在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 不待冷刚回答,达股一嘴接上:“他没事儿,冷刚,张书记有事找你,还不快去。”,于是,冷刚跟着张书记出去了。 冷刚跟在张书记后面,一路穿过各个科室上了楼梯。 整洁干净的三合土石梯光滑明亮,可以清晰瞧见镶嵌在土中的那一抹抹泛蓝。 党总支室在二楼尽头,窗外,远眺一片片房顶,犹如大海中翻腾扑卷的一列列波涛;近看一树木棉花开得正艳,大朵大朵的花团锦簇,映衬着蓝天白云,让人心情骤然舒展。 “请坐!” 张书记指指椅子,就忙着接听电话。 冷刚则有些忐忑不安的坐下,细细打量这间指挥公司日常工作的首脑机关。确切的说,进物资公司近二年了,可他对党总支书记室还相当陌生。 至于张忠诚书记,更像隔着千山万水。 即便路上碰着,不是书记视若无睹,就是冷刚低头疾步。像今天清早的尴尬,是二年来绝无仅有的一次。 党总支室由里外二间大约十五平方米的房间组成。 二张被磨得露出橙漆底色的办公桌,临窗相对而放。 一架各办公室通用的黑塑壳电话,蹲在其间;桌上的大玻板下,压着褪色的通信录什么的,二只大号陶瓷盅威风凛凛的蹲在上面。 墙壁上呢,贴着一张大地图,上面插着小红旗,整个室内布置得好像前线的司令部。 冷刚咧咧嘴。 早听说张书记是部队营级复员转业军人,军人作风强烈。现在身临其境,果然如此。“喝水自已倒。”正在接听电话的张书记,突然叮嘱一句。 然后又伏下头,并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笔记本,写写划划的。 冷刚没动,因为他不渴。 书记突然召见,令他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静观其后。早上的情景和达股的话茬儿,一直在冷刚脑海交替出现。 早上呢,确实我是听见服务员喊号,才上前端的碗,我问心无愧。 如果你张忠诚要依仗着书记之尊,再次批评,我就一定要据理力争。 你是书记又怎样?书记也得讲道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么。至于达股,不理也罢。这种有点小权心理幽暗的中年男,犯得着与他计较? 下基层?下就下呗。 大不了就是坐在一股子霉味的桌后,称秤啦扎绳啦分类啦什么的,然后装车分类运送吧? 虽说苦一点,可死不了人的。再说,张书记还没下令撤销回收办,我的编制和位子还在公司呢。其时,达股呀达股,你当你的股长,我做我的股员,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你哪根神经短了路,非要挑起内耗? 真要这样做,未必我冷刚还怕你? 冷刚挺挺腰,皱皱眉。 当然,不斗更好,毕竟你是股长我是下属;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没有谁愿意给自已找麻烦。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 就是那次关于“国家都要改变了”的传达之后。 中午休息时,茹鹃有意旧话重提:“达股,一个魏京生就能改变国家,没那么严重吧,难道他是超人吗?西单墙也只是堵不会说话的墙,没必要草木皆兵。” 见美女下属主动找自已说话,达股自然高兴。 因为好长一段时间来,茹鹃和小香就对自已的插科打诨爱理不理,轻蔑与嘲讽不言而喻,让自已又气又嫉。 现在,嘿! “当然,他一个人算老几?在他身后的反动势力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有句成语怎样说来着?哦是这样的,叫树不静风不停!知道吗?就是说反动势力虽然被我们赶跑了,可他们贼心不死,总是幻想着卷土重来,这不可怕吗?” 达股认真地字斟句酌的回答,竭力想把在中干会上学到的一切,表达得淋漓尽致。 他很清楚,讲工作和能力,大学生们只能对自已甘拜下风。 可讲文化知识,自已就远不是对手了。问题就在这儿,心高气骄颇为自负的回收办股长,不但想要从工作和职权上,压倒他们;而且更想从身心和行动上对其也加以控制。 这种不切实际和不自量力的企图,自然遭到了对方的激烈反抗和由衷的轻蔑。 所以,这种思维上的觊觎和现实中的失败,让达股十分痛苦和愤懑。 因此,一有机会,他就把自已所能掌握的全部抖落出来,以期挽回败局。“嗯,这不可怕吗?”达股吁一口气,端着茶碗站起来:“难道这还不可怕吗?” “是啊,这不可怕么?” 小香接过话头,也跟着站起来。 只见她两手同时捏起空拳,仿佛握着无形的蛇矛模样,向冷刚抢进几步,瞪眼道,“你能抵挡他么,抵挡他么?” 三个大学生一齐失口大笑。 茹鹃就对达股拱起了双手,吃吃吃的笑着上下摇动:“赵七爷,别来无恙,你老人家还好吗?” 冷刚就连连拍着桌子:“还好还好,皇帝已经坐龙庭了,还好还好。” 当时,达股面孔阴沉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眼光像刀子样剜在冷刚身上,停止不动了。虽然一副莫明其妙一头雾水模样,可看得出,他明白三个大学生是在取笑自已…… “小冷,在想些什么?” 张书记的电话终于接打完了。 他看看冷刚,自已拎起大瓷盅倒上开水,不管还热气腾腾就咕嘟咕噜的喝上一大口,然后抹抹下嘴唇,将瓷盅朝冷刚扬扬:“来一口。” “张书记,我不渴。” 党总支书记端起又是咕嘟咕噜一大口:。 “我不行,在老山前线养成了习惯。要喝就喝个够,然后几天几夜忍着不喝。”“您打过仗?可怎么他们都说是您是支左转业的?” 冷刚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即感到后悔:唉,我这是干什么呀? 张书记没顾上回答,一仰脖子,咕嘟咕噜,一大瓷盅开水就全部进了他肚子。 放下瓷盅,张书记舒畅呷呷嘴巴,然后才说:“仗也打过,左也支过,是不是还说我支左时,犯了作风错误呀?” 绝对没料到他会反问的冷刚,有些狼狈,支吾其词。 张书记大手一挥:“行了小冷,这些都是题外话,不管它了。我先对你道个歉,今早上是我的不对,脑子里想的事情太乱太多,一着急就乱批评人,对不起呢。” 他微笑着,又补上一句:“对不起!” 冷刚大出意外,忙摆摆手:“张书记,不用不用,我也急燥,不冷静,是我的错。” 张书记就摇摇头:“别往自已身上兜了,我心里明白哟。还有请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可不可以呢?” 冷刚瞪大了眼睛。 “现在的孩子,珍贵哟。这样吧,咱们长话短说,你爱人是莲花校的小教组长?” “嗯”“莲花校,本市的重点小学,要进去不容易哟。嗯,能不能请你爱人给讲讲?小冷你看,我给你出难题了吧?”…… 离开了党总支室,冷刚慢腾腾往回走。 经过宣教股时,谢股长追出来喊住了他:“冷刚冷刚,请等一等。” 冷刚回身站住,走了进去:“有事儿?”“当然有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么。”谢股长笑吟吟的拎起水瓶,摇摇,对正在油印资料的小姑娘吩咐:“小王,到传达室拎点水来,随便看看今天的报纸到没有?大上午了,怎么搞的,老是晚点?” 小周就扔了滚把站起来。 飞快的抓过一张旧毛巾,用力擦拭自已的双手,一面朝冷刚礼貌的笑笑,接过了水瓶。 谢股长亲切的拍拍冷刚肩膀:“那事儿,张书记同意了。”,冷刚一时没回过神:“哪事儿?”,可以这样说,进公司近二年来,谢股长是冷刚愿意与其打交道和说话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这固然是因为猩猩惜猩猩,许多方面英雄所见略同。 更是因为宣教股长对自己没有架子,脾气随和,一点不像他现在所从事的职业。 “到我这儿来呵,你忘啦?”谢股长拉拉他:“坐下坐下,坐下聊。现在是公司宣教股长找你,公事儿,聊聊,没关系的。” 冷刚没坐下,而是礼貌的笑笑。 “那当然好,可宣教股需要三个人吗?我记得你说过编刺只有二个人的?”“多一个无妨,无伤大雅。打回来了?” 谢股长见小周姑娘拎着水瓶进了门,便话锋一转。 “小冷,这事儿就谈到这里。时间大概是下周内,今天,”他扭头看看压玻板下的日历片:“今天是周二,你淮备准备吧。” “好的,谢谢!谢股长,我想问个问题。” 冷刚忽然灵机一动,瞟了瞟继续忙碌的小王姑娘。 谢股长也瞟她一眼,然后笑笑:“问吧,我尽我所能答疑解惑。”,冷刚就把上午达股传达的公司精神复述一遍,然后问:“所谓下基层是这样吗?说实话,我们都对达股的解释持怀疑态度。” “应该不是这样!” 谢股长搔搔自个儿的鼻梁,有些愤慨。 “转变工作作风不是形而上学,难道非在下面去拉板车,走街坊串巷的么喝才是脚踏实地?我们有些干部的本事就是这样,听到风,就是雨,对自已有利的就起劲儿渲染,不利的则三缄其口,这怎么能搞好工作呢?” 冷刚心里有底了,逐感谢地朝他笑笑,又朝小周姑娘点点头,出去了。 没走几步,谢股长追了出来。 “小冷小冷,你们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注意力要放在工作和团结上,这样咱们的公司才有希望,明白吗?” 冷刚当然明白,谢股长这是在给自已提醒,防患于未然呢。 回收办,见冷刚进门,大家的眼光都暗暗的瞟过来。 达股问:“遭批评了吧?张书记批评人是不留情面的。冷刚,不要太放在心上,一切有我呢。”“谢谢!” 下午上班后,冷刚说:“达股长,你不是说要转变工作儿风吗?这个月的数据和报表都做好了,今下午和明天,我就到基层看看去,顺便了解了解情况。” 达股还没回答,茹鹃和小香也叫了起来。 “我们也去,我们到基层去帮忙称秤,装车和么喝,替你达股长争光啊。” 达股这下为维了,这显然与他的初衷相去甚远。 如果只答应冷刚一人,二美女会更加对自已反感,相对无语,尴尬无趣;让他们都去,那还不好耍死了他们? 工作时间,二女一男,高高兴兴的逛荡在大街上,一路笑声,一路歌,还美名目:下基层,转变工作作风。他娘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达股暗想:难道他们知道了公司指示的真正精神? 怎么这小子去了一趟书记室,回来就变啦? 我可是明明听见张书记说找他有事儿的,公司领导亲自来找,莫忙,这事儿有些不对。莫要弄不好倒把自已罩起。 “咳咳,能主动提出下基层是好的,表明了大家领会执行公司精神不过夜的认真态度。这点,我十分满意。” 达股的右手朝冷刚压压,清咳咳,端起茶碗看看,很响亮的放在桌上。 克服就赶忙屁颠屁颠的跑上来,拎起水瓶替他充水。 茹鹃和小香,趁机也把自已的小玻璃杯递过去。克服笑笑,一一倒上开水,然后放下水瓶,溜回自已的位子不吭不声的坐着。 “不过,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再说,你们一齐下去,这儿怎么办?张书记要是问起,我怎么回答?” 哈!这不是自已掸自已耳光的屁话吗?大家都快活的笑起来。 大约三点过,达股桌上的电话响了。“哪儿,找谁?”达股抓起话筒,声音一下变得谦恭;“哦张书记,嗯,啊,在美工路?好好,好,我马上赶到。” 放下话筒,就对克服说:“小克,跟我出去一趟。” 克服站起来,很响亮而得意地把自个儿的椅子,往桌下一推,拔腿便走。 小香哼的一声抱起胳膊肘儿:“达股,真是亲疏分明哟,到哪都带着跟屁虫,不利于股内的团结哟。”“你们不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达股拉开抽屉,拨拉着什么,瞟瞟小香,又看看茹鹃,趁机大泼醋酸。 “我们年龄大啦,又没知识没风度的,遭人嫌哟。” 一面拎着挎包站起,炫耀般对克服说:“走!”,主仆俩还没跨出门,那电话又响了。这次达股很不耐烦,扭头朝克服看看,呶呶嘴巴。 克服就跑过去,拎起了话筒。 克服没听上二句,脸色大变:“达股长,出大事儿啦。达,达,达达达” “的,的,的的的!”茹鹃学着他腔调,捏着自已鼻一本正经地孔抑扬顿挫,冷刚和小香大笑。笑声中,达股拧着眉头喝道:“严肃点,这是工作时间。呃克服,你舌绊啊?达什么?” “达军在幼儿园的楼梯上滚了下来,老太爷老太太已赶到了,园长让我们赶快过去。” 达股慌了:“真是的,怎么就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伤得重不重,还有气儿吗?这帮白吃饭,乱收钱的庸人啊。” 克服张张嘴巴,却没有声音。 刚满四岁的达军,调皮活泼,长相标致,嘴巴乖巧。 小家伙一到了公司,逢人便叫“叔叔好!阿姨好!”脆生生的童音,扑闪闪的眼睛,大家都很喜欢,谁听了谁见了都要抱一抱他。 所以,冷刚真诚的提仪:“达股,你还是快赶到幼儿园吧,美工路我替你去行吗?” 达股看看他,想想,无可奈何的点头:“好吧,克服你跟小冷一起去。你们二人守办公室。” 茹鹃和小香一齐点头。达股飞快的窜出了回收办,冷刚就抓起挎包:“克服,咱们也走。”,茹鹃紧跟着也拎起了小布包:“我也去。” 冷刚会意的眨眨眼,转向小香:“一个人守电话,没意见吧?” “哼,当然有呀。不过,回来给我带枝冰糕,就算啦。” 美工路,是区物资公司一个回收门市部的所在地。美工路,过去叫反修路,卫东路,横亘在沙河镇与悦来镇之间,恰与本市的重点中学侨中,蹲在同一条轴线之中。 美工路,是本市有名的“知识份子路”。 围绕着它的煤院,食研所,二机部某某信箱和美工宽银幕电影院等单位,有十七八家之多。 区物资公司设在这儿的美工路回收门部,年年是公司完成任务的先进门市和流动红旗保持者。因此,美工路的干部职工,都是公司精心选派的骨干,业务水平和思想觉悟都是一流。 但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是,美工路不断为公司和国家作出巨大贡献。 二年前,冷刚初到区物资公司人事股报到。 人事股的长条椅上,早坐着二个有些紧张和拘束的女孩儿。人事股长,一个与她身上服装一样严谨的中青年妇女,接过学校的介绍信和分配单,细细看看,这才轻轻挥挥手,满意的点点头:“请坐,冷刚同志,物资公司欢迎你。” 冷刚就挨着二个女孩儿坐下,笑着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冷刚。” “我叫茹鹃”“欧阳修香” 人事股长又细细把手中的介绍信分配单,看了一遍,然后转过身,微微皱起眉头道:“哎,你们二个女同志,坐过去一点,没瞧见人家只坐着半边屁股?坐过去点。” 二女孩儿就红着脸,往里挤挤,屋里气氛显得庄严与压抑。 正在这时,一个高个子中年男哒哒哒的跑了过去。 稍倾,楼台尽头的党总支室铃声四起,欢声笑语。“工作时间,搞什么啊?”人事股长侧头朝那方向看看,不满的咕嘟咕噜,让冷刚和二个女孩儿更加紧张,一齐坐正了身子。 哒哒哒!哒哒哒!“ “达股,什么事啊?”人事股长扭身站起,及时喊住了中年男:“跑什么跑,资产阶级复辟了?” 一脸喜气的达股就径直走了进来,先瞧瞧新报到的三个大学生,然后咂咂自个儿的嘴巴,右手挥在半空,像讲报告一般。 “美工路发现了国宝,是唐代名画家韩滉的《五牛图》,传世名画啊。好家伙,据今1200多年了啊,好家伙。” “是吗?那好啊,你又立功了,张书记又该表扬你啦。” 人事股长冒着醋酸,皮笑肉不笑的:“哎达股,改天我到你那回收办干算了,怎么好事儿尽让你一个人占全了?”…… 当然,冷刚三人到回收办报到后不久,就知道了达股空欢喜一场。 经省博物馆的考古专家们反复研究,发现这是北宋人的高仿临摹品。 不过,就这也不简单。虽然不是韩滉的《五牛图》真迹,也比唐代晚了200多年,可毕竟距今1000年了,并且临摹得惟妙惟肖,活龙活现。 足见临摹者本身就是一个绘画高手,让这件高仿临摹品,具有了一定重要的收藏价值。 公司的奖励是公开的。 省博物馆的奖励金一千块,加上公司的奖励金二百块,一共1200块人民币,一文不剩的发给了美工路门市部。 算算,好家伙,门市部全体干部职工十八人,人均67元,等于是提前发了半个月的工资。 一时羡慕得公司上下都咋舌。 现在,美工路是不是又发现了古画呢?冷刚有一种预感。三人出了公司,正好远远的看见电车鸣鸣叫着。大家就一齐撒腿向前跑去。 电车在对面站停住下客后,蛇一样弯弯曲曲的开了过来。 买票时,克服的月票忘记了带上,却吭吭哧哧的红着脸,不愿意掏钱买。 售票员姑娘便烦烦的瞅着他:“刚进城的吧,坐车不买票,想揩国家的油?没门!不买票,就下去。”,冷刚把自已的月柰递过去:“他是忘记了,用我的行吗?” “一票一人,不懂规矩吗?” 售票员狠狠地白他一眼,冷刚就把手伸进自已衣兜,手指头触摸到可爱的纸片和硬蹦儿,却停住了。 说实话,大家都是每月报的五块钱月票,用一次少一次。 从公司到美工路十一个站,票价五毛六分,有点贵哟。 还有,你这个达股的跟屁虫,平时和我们不一条心,替你掏腰包,值得吗?犹豫不决间,售票姑娘火了,一扬脖子冲着驾驶室喊:“伙计,这儿有个坐霸王车的。不停站了,一直拉到公司督察室。” 车厢里当即哄声四起。 可司机竟然鸣的声把车停下,然后一拱身窜过来,与售票姑娘同仇敌忾,和一车人争吵对骂。看看事态有进一步扩大的危险,冷刚忙掏钱替克服买了票,电车才继续驶向前方。 下车后,冷刚忍不住睃睃茹鹃,又不满的冲着克服翻白眼皮儿。 “真是个阿巴公,你身上就没有一分钱吗?” 谁知克服一伸手,掏出一把硬跚儿,足足有十多块,振振有词地回答:“月票是公司的,钱是我私人的,我替公司办事儿,为啥非要我私人掏钱?我才不干哩。” 呛得冷刚无语,哭笑不得。 茹鹃说话了:“瞧见了吧,这就是克服!你替他掏腰包,他还要骂你呢。 还有冷刚你不知道吧,克服随达股外出,可都是达股包干了的。”“当然,他是股长哟,替他办事儿,也就是替公司办事儿,他不掏腰包乍行?” 克服大言不惭,洋洋自得。 冷刚扬扬眼睛,真是无话可说了。 到了美工路,远远就瞧见路的闹市中心,一大间门市之上,硕大的红漆泥塑大字:“某某区物资公司美工路回收门市部”招牌。 这霸气的招牌,足足占了十米的空间,把左右商家的招牌,挤得灰头土面,蒌蒌缩缩。 进了门市,正在忙忙碌碌的几个女工就叫了起来:“欢迎公司的干部光临指导,请留下宝贵意见!” 克服就举起右手晃晃:“忙呗忙呗,话多,曲主任呢?”“楼上,哎曲主任,公司来人啦。”,冷刚皱皱眉:这样大呼小叫的,像话吗? 看来又是工作性质决定? 回收办与门市长期以来,一般都是电话联系。 即便需要亲自面见,微服查访什么的,都是达股带着克服下来。所以,美工路冷刚来得很少。在他印象中,门市好像重新装修过。 原先总是堆积如山,总是散发着莫名味儿的大开间,改成了前后间。 一道新墙把内外分开,墙上挂着各种奖状和垂着金黄色流苏的鲜红锦旗。 上面呢,新搭建着一层阁楼,侧面一扇落地木楼梯直通而上。一颗脑袋瓜子从楼上探出窗口:“克服来啦?达股呢,达股怎么没来?” 克服就仰起了脑袋:“曲主任,是我。达股出大事儿啦,他没来。” 正在忙忙碌碌的职工和一旁排队等候的顾客,都惊愕的扭头,睁大了眼睛。 离克服最近的二个女工,就立起身,手里拎着沉重的秤砣,连声追问:“出大事儿?出了什么大事儿?达股犯了错误,被撤职查办了哟?” “也不是,总之,达股出大事儿了。” 冷刚忙捅捅克服:“行了,别乍呼了,咱们上去吧。” 三人才穿过顾客和员工纷乱的目光,踏上了楼梯。楼上一溜四间单间,上面分别沾着写有“主任室”“财务室”“值班室”和“保管室”字样的纸牌。 进了主任室,瘦削精干的曲主任早站在门口迎接。 “欢迎欢迎呵,小冷小茹请进,快请进。呃,还有克服呢,你也请进,别拦在门口呢。” 呆头呆脑的克服自然没听出什么,而是高兴的迈步而入,一屁股坐曲主任对面的椅子上。冷刚和茹鹃却会心的对视一笑,对曲主任立刻有了几分好感。 曲主任拎起水瓶,先给二人倒了水,再给克服倒。 曲主任一面倒水,一面说:“克服,要讲拎这玩意儿,我可没你在行。说说,达股究竟家出了什么大事儿?” “达军在幼儿园摔倒了,嗨听说是三层楼高,怕不得活了。达股本来亲自来的,这下赶幼儿园了。” “哦哦是这样,真是大事儿呢。” 曲主任一扬水瓶,把木塞和水瓶一齐递了过去:“劳驾,到下面灌点新鲜开水送上来。”,克服就伸出双手接过,屁颠颠的起身下楼去了。 回过脸,曲主任笑容可掬,热情洋溢。 “小冷小茹,稀客啊称客,平时间请都请不来哟。咳咳,现在请二位领导来呢,主要是想汇报一个重要发现。” 二人拿出纸笔在手。 冷刚说:“曲主任,你太客气了。我们不是领导,只是办事员,快不要这样叫了。” “办事员就是领导!今天的办事员,就是明天的领导。凡是公司下来的人,就是我们基层门市部的上级和领导,小茹,你说对吗?” 茹鹃猝不及防,呐呐的答道:“是啊是啊,曲主任说得对。” 冷刚瞟瞟她,又看看曲主任。 曲主任正低头拉抽屉,取出一卷边缘儿泛黄的纸张,放在玻板上:“八十年代啦,日历又翻了一大圈儿,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老啦,该入土啦。” 然后,小心翼翼的摊开,喜形于色。 “看看,米芾的《研山铭》,真迹啊真迹。” 曲主任指着摊开的绢纸,瘦削的手指头在离纸二寸高的地方,指指点点:“瞧这骨架,瞧这笔法,沉顿雄快,跌宕多姿,结字自由放达,不受前人法则的制约,抒发天趣,真是米芾大字作品中的罕见珍品。” 听他这么一说,冷刚和茹鹃都站起来凑过去,一左一右围着曲主任观看。 二人都对书法是门外汉,因此只能洗耳恭听。 但见那绢纸早已泛黄,边缘还有几个虫蛀的斑点。最左上角,还有一小滩晦暗的痕迹,好像是茶水不慎打倒在了上面。 但那上面的墨字却泽光依旧,漆黑漆黑的散发着乌亮,一股浓郁的远古味儿,迎面扑来。 “史传,米芾的《研山铭》,是绢本手卷,行书,卷纵36厘米,横136厘米,用南唐澄心堂纸书写行书大字三十九个,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曲主任瞟瞟二个大学生,侃侃而谈。 “没想到在这儿发现了它,大家看,这绢本手卷,书法,尺寸,莫不与史传中的真迹相同。嗨!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断定它是真迹本。” 二人沉默不语。 二年前的那件高仿临摹品,教训太深刻,至今人人都记忆犹新,引以为耻。可不知始作俑者的曲主任,这次又如何信心百倍,轻易断言? 是忘记了前次的奇耻大辱,还是真的认定它就是米芾的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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