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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家乡的小镇看看吧 “大哥哥!” 叶璟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望望晴朗的天,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个小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啊?今天已经是他在去“玄音寺”的路上第二次遇到她了。 “大哥哥,你又要去‘玄音寺’了吗?带上小茉好不好?小茉想跟大哥哥在一起。” 小女孩泫然欲泣的小脸看得叶璟更加头疼,他想了想,还是对她妥协道:“走吧走吧。” 得到许可的小女孩高兴坏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抬头问叶璟:“大哥哥可以牵着小茉的手吗?” 叶璟刚要牢骚这小破孩怎么就这么多事的时候,低头就猝不及防地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带着期待的清澈大眼睛,他只好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小女孩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他走。 叶璟心中嘀咕: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跟他这个陌生人走呢?还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坏人。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到了“玄音寺”的大门前。叶璟看了看在小喘着气的小女孩,轻声笑了笑。牵着她跨过门栏径直往钟楼的方向走去,又走了几十级的台阶才站在了钟楼上。 叶璟放开小女孩的手,往钟楼东面迈开长步,两手撑在石栏边,一股凉意透过手心,让他舒服了不少。“玄音寺”并不是在特别高的山上,站到这钟楼里最高也就六七层楼的样子。远远望去,能看到高山处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绿意,颇有几分山雾缭绕、虚无缥缈的意境。 深呼吸一口气,叶璟突然就笑了起来:白苏,这里就是你家乡的小镇吧。在那片竹林下,一定能看到你心心念念的江南美景,一幢幢绿瓦白墙的小房子,还有热闹的集市和带有古朴味道的小桥流水。是不是每个在你们这个地方生长的少年,都能长成你那样温润如玉、眉目俊朗的样子?身着白色衬衫的模样,仿佛纤尘不染。 出神间,叶璟感觉到有力道紧紧地拽了拽他的衣摆,是小女孩。她那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能让他想到白苏。 “大哥哥,你今天不抄佛经,要画画吗?”她问。 那时的白苏也是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眼底能清澈地倒映出他的模样,他问:“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呢?人生本来就是有舍有得。你在舍弃的时候,或许也能给你自己或是你的亲人带来些什么。何况你现在还不需要完全地舍弃,为什么不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父亲都那样给出让步了。 叶璟忽然就有了耐心,他蹲下身来,摸摸小女孩的头发,边取下背上的画板,选好角度支起来,边佯装生气地问小女孩:“你怎么知道我有抄佛经呢?是不是昨天偷偷跟着我了?” “没有,我没有!大哥哥不让我跟,我就没跟了。”小女孩紧张兮兮地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抄佛经了呢?”叶璟又问了一遍。 小女孩似乎“咦”了一声,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大哥哥抄佛经和画画,小茉一直都知道的,小茉很喜欢大哥哥抄佛经和画画。” 叶璟笑了笑,觉得还是不要跟小孩子较真的好。于是便在一旁自顾自地画起画来。 很快,屋檐的一角在画中呈现。 小女孩在旁边看得认真,指了指画里的屋檐问道:“大哥哥这次也要画姥姥家的屋檐,还有蓝天吗?” 屋檐和天空?叶璟手下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小女孩,她怎么会知道? 那是白苏经常作画的主题。还记得那次他在宿舍阳台仰望天空发呆,叶璟看了看他又完成的画作,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一直画屋檐和天空。他那时候回头久久地凝视他,背后的阳光衬得他的脸色有些泛白,就在叶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淡淡地开了口:“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与这个世界的距离,就像是屋檐和天空的距离。仰望的时候,好像屋檐一角和天空连成一线,很近很近的样子,但其实,遥不可及。所以我很庆幸,至少现在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我还是触手可及。”叶璟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了,但却忘不了白苏那时候的神情,平静而温和,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从上学期放寒假,到这学期的暑假已经将近一年了,叶璟没再见过白苏。学校的说法是白苏已经退学了,叶璟想要联系他的时候,才恍然想起白苏没有手机。他想着白苏这家伙也太没义气了点,不来上学了也不说一声。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听他的话到他家乡的小镇来了,见到了他说的“玄音寺”这个有名的旅游景点,也学着他在院子的石桌上抄佛经,在钟楼上画画,却是没有见到他。 一个大胆的想法映入脑海,叶璟鬼使神差地问小女孩:“小茉,你的大哥哥是谁?” 这个问题可难倒她了,她皱了皱秀气的眉毛,看了看叶璟道:“大哥哥就是大哥哥呀!” 叶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他能指望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这里知道什么?这个小家伙八成是迷路了。他摇了摇头,送佛送到西,反正他现在是没什么心思画画了,还是把这小家伙送回家吧。 收拾好画板,叶璟再次望了望远处的竹林,心里默念道:温白苏,本来想告诉你我的父亲答应我读完四年的经济学,就让我专心画我的画。他已经差不多病愈了,不会再拿这个要挟我接替他的事业了。是个好消息吧,可是你却没在这里。温白苏,有机会再见。 他回头朝小女孩伸出手:“走吧。” 小女孩兴奋不已,跑过去牢牢牵住他的手,笑呵呵地问:“大哥哥不画了吗?” 叶璟摸摸她的头,笑笑:“嗯,不画了。带你回家。” 离开了“玄音寺”,走在回去的路上,叶璟才想起他并不知道小女孩的家在哪,有点伤脑筋地捏捏眉峰。 小女孩疑惑地看他:“大哥哥怎么不走了?”她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继续道,“我知道啦!大哥哥太久没回家,一定忘记路了对不对?没关系,小茉记得的。” 说着还紧了紧抓住叶璟手的力道,颇有一番“由我负责带大哥哥回家”的气势,叶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好跟着她走。 经过一座篱院,一个中年妇女突然扬声道:“小茉,你是不是又去‘玄音寺’啦?” 小女孩听到声音,拉着叶璟就朝妇女那边跑去,脆生生地说道:“李婶,李婶!你看,我大哥哥回来了!” 李婶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听了小女孩的话后神色莫名地看了一眼叶璟,叶璟担心李婶会误会什么,只好开口解释道:“我从‘玄音寺’那边过来,以为小孩迷路了,正想把她带回家去。” 李婶没怎么在意他的解释,只叹了口气,引着他们到路边的小石长凳坐下,颇有要和叶璟促膝长谈的意味,她开口道:“其实小姑娘会认错也是应该的,你穿的衣服,还背着这个什么木板,看起来就跟她哥哥差不多。唉,可惜呀,她哥哥已经不在了。” 叶璟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小女孩,但后者一脸懵懂,还冲他笑了笑。叶璟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继续听李婶讲下去。 “好像就是去年冬天的事吧。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突然就病发死了。唉,真可怜!就跟你一个年纪,还在北方念书呢。听说是读什么经济的,以后能赚大钱养家呢。这孩子可懂事了,边念书还边打工赚钱寄回家。他还画画呢,画得可好看了,可是家里没钱,他也不恼,放假的时候就跟你一样,背着个木板,上‘玄音寺’画画,也抄抄佛经。现在他不在了,姥姥也没能力,小姑娘就让舅舅家养去了,可她到现在还一直要找他的哥哥呢……” 叶璟听得心里发慌,打断了李婶的话问:“您说小女孩的哥哥经常到‘玄音寺’画画、抄佛经,他还在北方读经济学?” “哦对对,就是这个经济学。他之前讲过。” 叶璟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他问:“她哥哥叫什么?” “白苏,温白苏。” 叶璟仿佛听到了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再听不到李婶说了什么,身体忍不住颤抖,耳中只有“温白苏”三个字在回荡,像是钟楼上的钟响,低低沉沉的,响起来的时候像是有声音在震颤,连带着空气都悠远地荡漾开来。 他的眼中莫名的就出现了少年清浅的身影。 他说:“我也喜欢画画,但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我就只好念经济学,以后就业也方便些。反正有舍才有得。” 叶璟记得白苏是因为他才这样安慰,可当时他只是哂笑他:“白苏,原来你也是个大俗人啊。” 少年毫不介意地笑笑:“大俗即大雅。” 他还记得他跟他讲“屋檐和天空的距离”时淡淡的神情,现在想来,却觉得那神情仿佛镀了一层名叫“哀伤”的幽光,让人的心钝钝地疼。 他还记得在他被父亲逼迫,家里人不了解的时候,他烦躁、不甘时,刚去校外打工回来的白苏温尔的浅笑,他说:“阿璟,有机会的话,来我家乡的小镇看看吧。到‘玄音寺’抄抄佛经,我记得我抄过一篇《得法偈》,还不错,念给你听,‘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大哥哥,大哥哥。”小女孩在用力地扯他的白衬衫袖口。 叶璟低头看她,视线模糊,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还是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里、心里,他好像又看到那个温文尔雅的干净少年,他清澈的眼底盛着满满笑意,像是清晨从云层里一点点渗出来的光,极浅,但熠熠生辉。他说:“阿璟,我还有一个妹妹,她叫星茉,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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