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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 长篇小说《畸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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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彬 发表于 2017-2-14 09: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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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里很快就轰传开了:庄好汉砸个响窑儿——瞎喳呼那么尿性的人,被庄好汉收拾得老老实实,乖乖的让人家把大肥猪赶走了。那些一捏直冒水的庄稼人,更是咋摆弄咋是,有钱的交钱,没钱的交物,全都面面乎乎的,根本不敢争讲什么。
村部院里就象开了畜牧场,牛马猪羊样样齐全,成帮成群的。可是乡政府要的是现钱,如今有灯变不出火来,就得把这些玩艺往出卖。平常倒腾牲口的小贩子钻了这个空子,仨一群俩一伙的来搭格买牲口,个个都挺会侃价。庄好汉急着在全乡得第一,明知吃了亏也认可卖。村部快赶上市场那么热闹了,不少小贩子借这机会发了笔小财。
庄好汉一个人答对不过来,就让狗蹦子来帮忙。这小子根本不知道牲口啥行市,开始还装腔做势的拿价,结果是能人难躲匠人手,让懂行的小贩子一顿神忽悠就没主意了,还急着多成交好向庄好汉表功,不知不觉就钻进人家网兜里去了。有心眼儿的小贩子看他的烟瘾特别大,专门买几盒好烟偷着塞给他,他就更乐意给口儿了。
小窝棚屯有个做小买卖的妇女,猫着了狗蹦子的毛病,专门给他拿来一条好烟,跟他攀起了亲戚,边套近乎边往他身上摩挲,整得他像过电似的,昏头胀脑的不知道仨多俩少了,一头大牛五百元钱就卖给了这个妇女。院里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天黑看不出麻子来,光瞅有人把牛牵走了,谁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狗蹦子挺美,觉得自个快赶上庄好汉说了算了。大伙背地里直撇嘴,舆论他仗着自个娘儿们会搞破鞋,啥事都硬装二大爷。
过了几天一对帐,卖的钱比收的数差了一万多块。庄好汉抹不开收拾狗蹦子,就把气都撒在小滕身上:“你他妈的会计是怎么当的?几天工夫赔出这些钱,把你老婆孩子搭上都不够,这回非让你拿赔头不可!”小滕说:“我在底下忙着收费用了,他们卖多少怨不着我呀。”庄好汉说:“为什么不把哪样顶多少钱来的提前交个底?非得我掐耳根子告诉你呀!真他妈象扳不倒似的,不扒拉不动弹,说不定哪天我让你回家吃去!”小滕不敢再吱声,有理说不出,躲到一边偷着哭。
柳絮坐着小轿车到大坑村检查工作,听说收了那些钱,又看院里有这些牲口,夸庄好汉说:“这真是道在人走,事在人为,你干工作确实比别人开砟, 跟前几个村就你先来个开门红。”临走的时候把庄好汉拉到一边说:“阴书记想树勾大铲当典型,我说你比勾大铲强多了。现在看我的眼光儿不错,你确实真给我长脸。你当村长第一回收费用,头三脚难踢呀,一定要猛点儿,顺过架儿来就好了。要吃核桃肉,就得砸硬壳,必须把那些耍横的放挺的收拾老实喽。别忘了:为你我把于仁都刷了,免得他碍事,这你心里得有点数儿。要再加一把劲,收完费用我就安排你书记村长一肩挑,全屯子就你一个人说了算,还能挣双份工资,别的好处我就不用细说了。抓鱼别怕身子湿,为了你自个的前途,操心费力得罪人都值得。”
大乡长这么撑腰,庄好汉更是像样板戏唱的那样“心红胆壮志如钢”,他好像已经把大坑屯全攥在自个手里,要什么有什么,想咋样就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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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正琢磨美事呢,老混子着急忙慌来找他,说丰大胆放横,一分钱不拿,还说些乱七八糟不在行的。他已经让柳絮忽悠迷糊了,没顾得细寻思,就领着老混子来到丰大胆家,问为什么不交费用。丰大胆反问为什啥交这么多钱,庄好汉说:“这都是上边定的,有啥意见找上边提去,跟我说不着。”
丰大胆说:“你们平常打车、上饭店,再加上村里招待客什么的,净往好的上盯,花钱都不睁眼睛,凭什么都摊到费用上?”
庄好汉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说这些没啥用。”
丰大胆说:“怎么能和我没关系呢?天上不掉钱,地上不长钱,你们胡吃乱糟的那些钱,最后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得全村老百姓往出掏哇!咱村去年才摊多少钱?今年怎么这老些呢?”
庄好汉说:“老皇历看不得了,今年就是这个规矩!”
丰大胆说:“今年谁定的规矩?沟沿村咋比咱村少差不多一半呢?”
庄好汉说:“咱村盖校舍办企业了,都是为了大伙,一驴驮草一驴吃,大伙不拿这份钱还能让我们干部个人背着吗?”
丰大胆说:“你别拿那些破事遮羞儿,校舍盖啥样大伙眼睛都不瞎!办企业钱都整谁兜里去了?那破鱼池啥时候能整回本钱来?老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好不容易攒下点儿钱,全都让你胡抡了!他们上边放个屁,你在底下唱台戏,左三番右两次又是典礼又是开业的,光搞那些臭名堂,老百姓好钱让你糟贱多少啊!你们这些小赃官儿,为了自己得点儿好处,就想一出是一出的瞎折腾。咱们屯子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家子!光这些日子收上去的牲口就赔多少钱?你们这么随心所欲的乱整一个点儿,结果吃亏的是共产党,倒霉的是老百姓!眼下多少人家换季买棉衣裳的钱都没有,你们还立马追枪时刻不容的往前赶,真是逼哑巴说话呀!”
庄好汉让丰大胆这么数道一顿,有点儿答对不上了,就说:“你少跟我扯别的,我没工夫跟你抬杠。你赶紧说到底交不交费用?要是再敢硬顶,别说我不客气!”
丰大胆冷笑一声说:“唾沫大淹不死人,不客气又能怎么样?都是两条腿支个屎瓜肚子,急眼了谁怕谁呀?你倚仗自个挎个官衔儿是不是,我就不信你能一口把我吃喽!”
这时跟前聚了一大帮人看热闹。这些人都是自个不敢打仗,专门愿意看别人打仗。更何况这俩人都是全屯子生死不怕最敢下手的,如今针尖对麦芒,肯定有好戏了。男女老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个个跷着脚,都不眨巴眼睛的盯着,看看到底能打出个什么结果来。
庄好汉知道丰大胆上来倔劲儿能豁出命来,原来心里真惧怕三分,可如今已经闹扯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不能丢了面子。他喊道:“你今天不交钱,我就牵你马!”
丰大胆说:”你动一根灯草棍儿试试!”
庄好汉此时是鸭子吃酱杆儿——回不过脖儿来了,走进马圈就解马缰绳。丰大胆说:“你比过去的红胡子还恶呀,大白天就动抢的啦!”上去一把推庄好汉个大趔趄。庄好汉回手一巴掌,正打在丰大胆脸上。丰大胆的炮杖脾气沾火就着,原来就对庄好汉一肚子气,这回庄好汉又先伸手打他,就什么也不管了,上去就给庄好汉一个满脸花,接着又一个破绊就把庄好汉撂倒,骑到身上一顿胖揍。
老混子平常听说打仗就撸胳膊挽袖子的,嗓子眼儿都伸个小巴掌。要是庄好汉和别人动手,他不用寻思就帮上了。可是他对丰大胆特别打怵,看那凶势劲儿,原本挺大的胆子吓得缩缩回去不少。一下子想起来丰大胆最怕他爸,就撒丫子去找丰老六,简直比运动员赛跑还快,只恨爹娘少给他安了两条腿。多亏丰老六听信儿就往这块儿奔,老混子跑不远就碰上了。丰老六三步并成两步跑上去,把丰大胆拽住。
庄好汉这时已经被打得鼻口窜血五眼青,支巴着站起来,摸根棒子要跟丰大胆拼命。丰大胆指着他说:“你爹也就给你做一个脑袋,你敢先动家伙,我就让那狗卵子开瓢,认可把我自个的赔上了!”
看热闹的怕崩到身上血,谁也不敢靠前。丰老六绰根棍子撵着丰大胆打,辛小光和二埋汰抱住丰老六不撒手。
老混子假装拉仗,趴在庄好汉耳边说:“你往地上一躺讹上他多好,何必跟他平打平骂呢。”庄好汉一下子明白过来,一侧歪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不动弹了。
老混子扯脖子喊:“不好了,丰大胆把村长打死了!”
狗蹦子趁机凑过来,挺内行似的伸手到庄好汉鼻子上试了试,又扳过胳膊摸摸脉,瞪圆眼睛说:“这下坏菜了,庄村长休克了,快送医院抢救!”说完就去打电话。
人们不明白“休克”这个文词儿是咋回事,好象那意思是离死不远了,都觉得这热闹有看头,一个个瞪大眼睛使劲瞅,盼敬爱的庄村长快点儿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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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会工夫,就听一阵警笛响,一辆吉普车就像电影里破杀人案似的,嗷嗷叫唤着开过来,停在丰大胆家门口。
劳有水领着一个警察跳下车,厉声问:“那个是闹事的凶手?”看大伙听不明白啥意思,他又问:“是谁动手打庄村长?”
丰大胆迎上去说:“是我,啥意思你就说吧!”
劳有水冷笑道:“嗬,羊群里跳出个驴来,还有大牲口呢!敢抗税打村长,好哇,我现在就依法逮捕你!”
丰大胆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他先动手打我,我才还手打他的。”
劳有水说:“少废话,有理到地方说去!”
辛小光走上前说:“事从两来,莫怪一人,你们派出所也不问问: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他姓庄的熊到家门口来了,又牵马又打人的。兔子急了还咬手呢,骑脖梗拉屎还不兴晃荡晃荡脑袋么?”
劳有水搁手指着他说:“这么大的事哪儿显着你了?想算一个是咋的?”
二埋汰也凑上来说:“事怕颠倒理怕翻,搁到你们身上试试看!别以为派出所就可以仗势欺人,不让老百姓说话呀?”
劳有水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聚众造反呐?”说着从腰里掏出手枪,照天啪啪两下子:“你们谁敢再起哄,就是袭击警察,打死白打!”
丰大胆上前挡住辛小光和二埋汰,说:“你们别跟着瞎掺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剐和你们没关系。”又转脸对劳有水说:“别跟老百姓动刀动枪的耍威风,啥事冲我一个人说,咋折腾随便,我就不信你能把我脑袋揪下来放花!”说着伸出双手,让劳有水给他戴上手扣子,自己坐进警车里。
丰老六看儿子让人带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这下子完了,看样儿非挨枪子儿不可,老丰家到这辈儿断香火啦!”
这时候又开来一辆救护车,下来两个穿白大褂的,把庄好汉抬上车,老混子也跟车走了。
狗蹦子看老面瓜还站在那儿直勾眼儿发呆,觉得总算找着一个撒气的,就说:“都刹戏了,你还在这瞅啥呢,气不忿儿是咋的?”
甄能干在一边接过去说:“脑袋打丢了有我家啥事?谁想趟浑水谁自个明白,别拿我们做说儿!”
老面瓜紧忙上去拦住她:“少说话没不是,咱赶紧回家干活去吧。”又对狗蹦子笑道:“她这家伙不会唠人嗑儿,你多担当点儿,别跟她这样的混球惹气了。”
狗蹦子瞪了他一眼,搁鼻子哼了一声,找十里香报信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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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谣谣 发表于 2017-2-15 15: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加偶吧1831346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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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彬 发表于 2017-2-20 09:51: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人说:好的故事就是一连串的惊吓。现在许多文学作品都将此奉为圭臬,专门杜撰那些无中生有的惊险场面引人注目。愚以为:好的文学作品应该反映普遍存在的社会现实,应该刻画出永恒的人物形象,让读者感受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过去、现在乃至将来都大量存在,比照自己周围的某些人就是作品中的某个人,进而从这样的人身上看清善恶美丑,重新确定自己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如果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那么文学作品除了娱乐功能之外,教育和审美的功能根本不存在。三足之鼎成为一木之撑,还有什么意义呢?一孔之见,等待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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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胡汉彬 发表于 2017-2-24 09: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扶摇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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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忙乎起来了,个个都搞卫生,连那些平常横针不拿竖草不动的小姐少爷们,也装模做样的拎把笤梳拿块抹布,扫扫地擦擦桌子,好象这样就能当上全国劳模。
阮院长开大会的时候说:县政府来电话,说县领导要到医院来检查工作,多少年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大伙都好好表现,县领导心一乐儿,兴许拨点儿钱给大伙开工资。大伙听了这个消息都挺高兴——医院连着四个月一分钱没给,随礼都得找亲友现借,有的想买煤买菜,把衣裳兜翻坏了也掏不出钱来,真能开工资可解穷气了。有几个官瘾大的,也想借这个机会露一手儿,县领导看着了,表扬几句,大概就能弄个一官半职的,下半辈子提起来都算得上是一件挺光彩的事儿。平常有啥活动都是文齐武不齐的,有几个光棍儿阮院长根本叫不动庄,这回也都显得挺积极。
这帮人刚像真事儿似的绰起家伙,一个妇女抱着孩子来找大夫打针。那大夫没好气的说:“你没长眼睛吗?看我都忙成啥样了?等有工夫再说吧!”那妇女说:“这孩子憋得上不来气儿,再不打针就把病耽误了。”那大夫说:“我听你的还是听院长的?院长要求今天搞卫生雷打不动,如果我给你孩子打针去,院长怪罪下来,你能承担得起吗?”说完就再也不抬头。
那妇女看孩子折腾得受不了,就紧忙去找阮院长,哀求道:“院长啊,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就行行好,让他们先给打针吧!”阮院长连看也不看她,没好气的说:“是你孩子重要还是县领导重要?明天领导来了,一看卫生不好,全院职工都得吃锅烙儿!”那妇女说:“不就是扫地擦桌子什么的吗,这活我都会干,求你先让大夫给孩子打针,等会我和孩子他爸都来跟着干。”阮院长火了:“你咋这么磨叽呢!现在头等大事是搞卫生,顾不得搭理你!”
这时一个小姑娘连跑带颠的过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院长,不好了,我妈又犯病了,疼得张跟头打把式的,眼看就没命了,你快打发人救救她吧!”阮院长说:“你们不去找管事的大夫,来跟我说什么?”小姑娘说:“我去找大夫了,他说搞卫生呢,没时间。”阮院长说:“你们这帮人也真怪,啥事非得往块堆儿赶,有点儿病就针扎火燎的,好象马上就要死人!得病容易去病难,那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么?都回病房等着吧,打扫完卫生就去给你们治病。要是都依着你们不就乱套了吗!”说着抬腿就要走。
小姑娘咕咚一声给他跪下,说:“院长,求你发句话,救我妈一命吧,她这辈子实在太苦了!”那妇女也哭道:“这孩子他爸是三辈单传,这孩子有个一差二错,我俩也没活路啦!”说着拽住阮院长的衣襟不撒手。
阮院长刚要急眼,一个秃头顶腆着啤酒肚儿走了过来,阮院长换上笑脸迎上去打招呼:“哎呀,巴局长,您那么忙,还亲临前线督阵,对我们这个落后单位真是关心呐!”
巴局长也笑道:“通知太急了,我知道你肯定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不到现场不放心呐。县领导难得到医院来一趟,我这个代理局长得鸣锣开道啊!”他说着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妇女,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没钱给停药了?”
那两个妇女紧忙说:“不是不是,我们一分钱也不差,现在我们认可花多少钱他们都不给治病。”
阮院长生气了:“你们这不是当着领导告我吗?”抢过话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巴局长皱皱眉头说:“活再忙也不差仨俩人,一百多人呢,一人担一点儿就行了。谁要扯别的冲我说,快打发大夫给人家治病去吧。”
阮院长没法再犟,就让身边的人找主管大夫给治病去了。
巴局长对阮院长说:“你这个人可也真是的,让我说你点儿啥好呢?搞卫生应当天天坚持,你可倒好,屎不堵腚门子不拉,非得等领导要来了,才着急忙慌的干这面子活儿!遇着嘎杂人儿,就掰不开镊子了。其实事在那儿明摆着呢:你们医院本来就不挣钱,再把病人耽误了,传出去影响更不好啊!要是真死了人,家属告上去,还得追究你的责任呐!干啥得先摸摸哪头儿大哪头儿小,能因为有人攀比就不让大夫给人治病了吗?”
阮院长苦笑道:“看花容易绣花难,这事说着挺简单,实际不好办呐!现在医院的百十来号人,有一半是领导硬塞进来的,啥能耐没有,捣蛋一个顶好几个,天天光尥蹶子不拉套。我是戏台上的皇帝管不了真事,还没法往上反映,得罪了那些靠山,我的饭碗就端不住了。就拿今天打扫卫生来说,必须一个摽一个的干,谁不伸手的就有人咬他们,啥道理跟这些人也说不通。我蜡头儿剩不高了,可是儿子还在这上班呢,我把人得罪透了,说不定哪天让人打发回家,他在这儿不是得让人欺负死吗?就这么打一棒子躲一躲,糊涂庙糊涂神将就着玩儿吧!”
正说着,来了四五个穿白大褂的,走在最前边的那人问:“阮院长,那几个人怎么闪边了?他们见硬就躲,我们也不干啦!”阮院长急忙陪着笑脸说:“他们几个有急患,我让他们处理一下。”一个染黄头发的女人上前说:“搞卫生这活又埋汰又累得慌,谁愿意干呐?他们心眼儿多的使个托儿猫起来,我们也有业务,也得去处理!”说着起身就走。阮院长笑着拦住她劝道:“你们看这医院跟厕所差不多,能下得去眼儿吗?别说县领导来了得批评,你们自个在这工作心里也不得劲儿啊!”
一个满脑袋羊毛卷儿的小伙子,大嘴撅得能挂住油瓶子,气乎乎的说:“那些卫生员都是白吃饱啊!平常为啥不打扫卫生?着急着忙让大伙替她们遭罪!你惯着那些姑奶子,干脆砍块板儿把她们供起来得了!”阮院长一个劲儿挑好听的说,巴局长也在一旁商量他们,这几个人才说:“今天给局长个面子,往后你姓阮的再向着这个灭着那个,我们就跟你没完!”说着气昂昂的走了。
阮院长叹着气对巴局长说:“今天你亲眼看着了吧?就这么蛮不讲理混搅搅,不能干事专门整事。我是啥招儿没有,豆腐掉灰堆——吹不得打不得呀!”
巴局长说:“他们说得好象在理,卫生员为啥不搞好卫生呢?管弓弓得弯,管箭箭得直啊!你这个院长难道连几个卫生员都整不直溜吗?照这么下去,这院长当得也没啥意思,赶紧给好人倒地方吧!”
阮院长打个嗨声说:“那几个卫生员你也不是不知道,都和领导沾亲挂拐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拿着批条就来上班。大字不认识几个,连注射票都看不懂,俩肩膀头子扛个嘴就敢出来混饭吃!我看她们实在干不了别的,只好让她们当卫生员。可是她们穷人长个富身子,啥活也不乐意干,个个打扮得像妖精似的,整天坐在屋里打扑克扯淡玩儿,白养活这么一堆咸腊肉,就能糊弄共产党那俩钱儿。我支使过她们两回,刚一张嘴,她们就七嘴八牙把我堆搡回来,好象怎么屈了她们材料似的。有好几个领导给我打电话说:孩子在哪儿已经够委屈的了,你就别再难为她了,如果撕破脸皮对谁都不好。这话傻子也能听明白啥意思。这些人都比我官大,冷不防背地里扎一锥子,我这小身板儿能招架得住么?我向你汇报多少回了,你也没拿态度啊!”
巴局长拉下了脸,说:“你是院长,自个手下的人还管不了?屁大的事也往上交,动不动孩子哭了抱给他娘,我还用你这个院长干什么?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些,明天的场面很关键,县领导原来就对这儿印象不好,你得想办法往黑的里边掺点儿红,让它变变色儿。特别是牛县长,专门能找别人的毛病,肚脐眼儿都说成是疤瘌,连熊带吓唬,好给别人戴上笼头,让他牵着鼻子走。他看谁眼眶子发青,谁就得倒霉!如果这回再让他说出点儿什么不是来,你这院长就当到头儿了,那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阮院长连连点头说:“你放心吧,我豁死豁活也整得亮亮堂堂的,决不给咱们卫生战线丢脸。”
巴局长说:“埋怨你也没啥用了,明天千万加小心,准备齐全,见机行事,着急着忙我给你搭帮架。管咋的咱俩在一块儿混这些年了,宁肯受拐带也不能看你的笑话啊!”
阮院长听了这话,才觉得心落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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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院长一大早就来到县医院。他又托人又啃面子的借了三十多盆花,放在刚进门的大厅里。还特意做了一个大横幅,上边写着“热烈欢迎县领导光临我院检查指导”,挂在楼房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他知道自个支使不动医院里的人,就临时雇了两个站大岗的,他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一会说条幅偏了二三指,一会说这个花盆摆近了,那个花盆离远了。气得那俩人说他真难伺候,要摔耙子走人。他急忙说:“好好干,好好干,一人再给你们加五块钱。其实你们就知道干活挣钱,不知道今天的场合多重要——县太爷八抬大轿也请不到啊,好不容易来一回,如果他们心一乐,我们这儿一天云彩都散了;要是他们撅嘴了,我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平常累得发昏带小死也是白扯。”
忙乎了好大一阵,阮院长总算觉得顺眼了。这时职工也都来上班。阮院长告诉他们赶紧穿好白大褂,在门口一个挨一个站好。这帮人还算听话,不少平常就是在电视上见过县领导,今天总算能看着真人了,如果这些大官能瞅自个几眼,凑巧再拉拉手说几句话,往后跟别人唠嗑儿提起来都够光荣的了。他们个个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许多妇女还起大早整了头型化了妆,有的咧嘴一笑脸上直掉渣儿。
阮院长让他们按个头大小排成队,又教他们说,看县领导一下车,就一齐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看县领导走过来就喊“首长您好!”就这么练了有一顿饭的工夫,差不多喊齐了,可是县领导还没露影儿。
有人憋不住尿要上厕所,阮院长说谁耽误事扣谁二十元工资。那个羊毛卷儿头发瞪着眼睛说:“扣二百我也不在乎,憋坏了你能包得起是咋的!”说完转身就走,后边一帮人跟着。阮院长看挡不住了,就说:“上厕所都快一点儿,别误了欢迎领导!”
巴局长、阴乡长、柳絮也来了,互相打个招呼,就和这帮人一样,在门口站溜直的等着。约摸到十点钟左右,两辆锃亮的小轿车停在医院大门前。这帮人急忙迎上去,争着和车上下来的白胖子握手,这个说:“牛县长,您好!”那个说:“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阮院长身小力薄,费了挺大劲才挤到跟前,抢着说了一句:“我们县医院全体职工热烈欢迎您!”
这时后边轿车上下来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肩膀上扛个黑色机器,像半截炮筒子似的,对着这群人晃悠。牛县长刚进屋,站在那儿的白大褂就喊起了练好的那两句话,牛县长不由得笑了笑,朝人群摆摆手。阮院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这两天没白忙乎,工资的事八成有门儿了。
牛县长走进二楼的一间病房。阴乡长急忙搬过一把沙发椅,柳絮掏出手绢把这椅子挨排擦了一遍,请牛县长坐下,扭头对躺在床上的庄好汉说:“牛县长看你来了!”
庄好汉正在打点滴,支巴着要坐起来。牛县长打个手势说:“好好休息,注意身体。”他身后那个长得挺俏皮的大姑娘递过一把鲜花,他接过来面向庄好汉,一字一顿的说:“庄好汉同志,你为了革命工作光荣负伤,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对你表示亲切的慰问!”
庄好汉看这么大的官跟自个唠这嗑儿,一时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昨天柳絮来光教他要多挂几瓶子药,显得伤特别重,和县领导见面的时候还得说几句客气话。可如今听牛县长这么说,那台黑机器还总对着自个,整得他把原来想好的话全忘了,急得差点儿就要得火连症。突然想起领导慰问贫困户时,有个什么“热泪盈眶”,他也使出了这一招儿,没费劲就挤出了眼泪,浪词儿也跟着从嘴里冒出来了:“多谢牛县长,多谢县领导的关心!”说着就使劲抹眼睛,不一会就哭出了声。
牛县长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问他当几年村长了。他怕说少了让人小看,吭哧了足有两分钟,才说干好几年了。阴乡长紧忙打圆场:“庄好汉同志以前是全县模范治保主任,老百姓看他干得好,都选他当村长。上任以后,建起了规范化校舍,引进了好几个企业,还办起了渔场和木器厂,是个搞改革的大能人。”这几句话挺赶劲,给庄好汉添美了,撒的谎又不漏兜。
牛县长又问庄好汉入党几年了,庄好汉闷口了。阴乡长怕庄好汉吹大了,以后让牛县长知道了是个大麻烦,因为牛县长让人糊弄怕了,最恨当着自个面不说实话的人,发现了非往死收拾不可,就接过话茬儿说正在培养。牛县长有些不高兴了,说:“这么好的干部为什么不早发展入党?”柳絮说:“他们村支部书记嫉妒他,卡着不立会。”牛县长说:“我经常教育你们:干工作就要踢开绊脚石,打倒拦路虎!这样的支部书记就得狠治他,不能让他胡作非为。”柳絮接口说:“这老家伙在收费用的时候态度挺顽固,我按您的要求,已经把他拿下了。庄好汉同志的入党问题,近几天就召开党员大会研究通过。”
牛县长说:“你们也太教条了,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那道手续!改革嘛,就要特事特办,何必再让那些老框框套住手脚?这回来个一杆子捅到底,我现在就代表县委县政府决定:特批庄好汉同志入党,让他书记村长一肩挑!”阴乡长和柳絮听了连连点头。
牛县长又说:“最近全县要招聘一批干部,我多给你们乡一个指标,你们明天就到人事局给庄好汉同志办理手续,在乡政府按股站长安排,兼任书记村长,三项待遇都享受。”
阴乡长笑道:“庄好汉同志,今天你可是双喜临门呐,还不快谢谢牛县长!”
庄好汉大嘴咧到了耳朵丫子,乐得不知道说啥好了。想爬起来给牛县长磕头,牛县长笑着拦住了他,接着说:“很多人说我擅长表态,我认为当领导就必须这样。象庄好汉同志,干工作有魄力,敢于同歪风邪气做斗争,共产党的干部就应该象他这样!我要鼓励,要给重奖,要树立他当榜样!”
庄好汉的眼睛又冒水了,嘴唇哆嗦一会,带着哭腔说:“牛县长对我的大恩大德,我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过去都说忠不忠看行动,明天我就出院,回村收费用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革命到底。”牛县长说:“好哇好哇,这真叫轻伤不下火线,拿你当样板更有说服力。”又唠了几句,牛县长要打道回府,庄好汉要起身相送,看牛县长打着手势让他躺着别动,只好一边笑一边点头。
阮院长一直在门外等着没敢进屋,看牛县长出来,就迎上去说:“难得县长光临,看我们医院的面貌还可以吧?”牛县长搁鼻子嗯了一声,头也不抬的接着往前走。阮院长紧跟在后边说:“我想向县长汇报一下医院的情况。”牛县长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不懂规矩?有啥话跟你们局长说去,向我汇报你还不够级!”
这时已经快到门口了,阮院长知道牛县长进了小轿车,就再也说不上话了。他顾不上看什么好赖脸,接着说:“我向巴局长汇报,他说解决不了,就是,就是我们医院干部职工已经四个月没开工资了……”
牛县长停住脚,狠狠的盯着阮院长,搁二拇指头指划着说:“你还腆脸跟我说这话!想让县财政给你拨钱是不是?真他妈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这医院都让你管出花儿来了:人家妇女来戴环,竟然把人家子宫给整漏了;阑尾炎那样的小手术,活活把人给割死了!光这两下子包人家多少钱?铁锅还有个耳朵呢,除了又聋又瞎的,听说这些事谁还敢到这样的医院看病?我没顾得上处理你,你就自个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得了!如今给你留脸不要脸,向我伸手来了!我明告诉你:要钱一分没有,要当院长的成车拉!你不能干别硬撑着,赶紧撂下,换上谁都不能整你这个熊样儿!”说完又瞪了阮院长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阮院长又急又怕,满脸淌汗,对巴局长说:“昨天合计好了到时候给我搭帮架,刚才看我掉地下了你也不接着啊!”
巴局长说:“你这个人怎么越活越回陷呢?好话到你嘴里也说不好,钱没要来反倒把我卖出去了,如今过不去河还赖裤裆大兜水!其实我对你够意思了,那些医疗事故我一直替你瞒着,不然你早就摊事儿了!今天没事先沟通就提工资的事,不纯粹是伸嘴巴子让人打吗?”
阮院长说:“出事故能怨着我吗?都是领导安排进来的那些二五子大夫干的好事啊!他们个个都比我牛气,我不住嘴儿的嘱咐过多少回,他们都不当耳旁风,还能成天跟在屁股后看着他们吗?结果可倒好,他们捅娄子了还整我一身包!好事都是花大姐,坏事全怪麻丫头,我一肚子屈跟谁说去呀?”
巴局长冷笑一声说:“我替你遮风挡雨,你不蒙情不道谢,还整出这些苞米穰子嗑儿!有啥想法你找牛县长说去,我可没闲心听你发毛秧!”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阮院长看巴局长那个态度,知道再说啥也没用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忙乎好几天落这么个下场,一个人站在那儿苶呆呆的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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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胡汉彬 发表于 2017-3-5 09: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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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都有个习惯——看见别人得利了就眼红,也想跟着上去捞一把;看着别人吃亏了就害怕,吓得躲出挺老远,连边儿都不敢沾。丰大胆的硬气劲儿是出名的,可是因为和庄好汉楞搕,就让官家抓起来了,塞进芭蓠子不算,将来是死是活谁也说不准。屯里人听说这事,都吓得哆哆嗦嗦,东挪西借的凑钱交费用,有的认可花五分利抬钱,实在整不着钱就卖牲口。不几天的工夫,费用就收齐了。
乡里头头高兴,召开全乡干部大会,专门表扬庄好汉。庄好汉坐在主席台上,第一个发言,介绍了他的打法:“一是要紧,二是要狠;对于不革命的,必须动横的;动员白费嘴和纸,玩压力派最好使;无论他怎么哭穷耍滑,不动干货咱就伸手拿。”
阴乡长带头鼓掌,说这些话讲到了点子上。又夸庄好汉是“拳头打不倒的好干部”,牛县长都亲自到医院看望,破格让庄好汉书记村长一肩挑,还特批了一个招聘干部指标,现在庄好汉已经是乡政府水产站站长了。
牛县长给庄好汉献花的事,不少乡村干部已经从电视上看着了,当时成了湾沟乡的头号新闻。可是一般人还不知道庄好汉得了这么大堆好处,听阴乡长一说,都眼馋得直巴叽嘴,小声议论说:真该着庄好汉起暴点儿,挨了两巴掌就升了好几级,县头头一下子封他仨官。后悔咋没遇着个愣哥把自个打一顿,是不是也能象庄好汉这样名利双收,可惜熬白头发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柳絮接着话茬儿说:“庄好汉同志敢于和歪风邪气做坚决斗争,光荣负伤了。可是他正象县领导所说的,轻伤不下火线,自动要求出院干工作,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庄好汉住院时,原打算好好讹丰大胆一把,给大夫送了一条好烟,开出了“脑震荡”的诊断。这回派上了用场,借柳絮提起这事的机会,他把那张盖着大红戳子的证明亮了出来。柳絮接过去瞅了两眼,举起来对大伙说:“你们看看,庄好汉同志脑袋都震荡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呐,伤得多么严重啊!毛主席都说了“五洲震荡风雷激”,了不得呀!可是他还坚持工作,在全乡第一个完成了收费用任务。我看这样的好干部,别说当站长,当乡长都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阴乡长当场发给庄好汉三千元奖金,柳絮又把一面绣着金字的锦旗递到庄好汉手上。乡政府办公室的那个裴秘书还专门给照了好几张相,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响着,庄好汉脸上直劲儿闪光,把那些村干部眼气得快要上吊了,觉得这些好处拿半拉命去换也值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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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了,庄好汉非常高兴,让老白和小任这两个包村干部跟他一块儿到饭店喝酒,俩人自然是乐不得的。
吸铁石老远迎出来,满脸堆笑的说:“庄村长,恭喜你呀!县长都去给你献花了,这在咱们湾沟乡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呀,我们这些老乡都觉得脸上有光啊!”
庄好汉哈哈一笑算是谦虚了,小任在一旁插话说:“以后不能再叫庄村长了,他现在兼任村支部书记,还是乡水产站站长。”
吸铁石有点儿吃惊的说:“过去光听说有个叫寇老西的是双天官,吃两份俸禄。现在庄村长三个官衔啦,比那个寇老西还厉害呐,大喜大喜呀!可是往后见面让我们怎么称呼你呢?”
老白显出很有学问的样子说:“就叫庄书记吧,党是领导一切的嘛。”
小任抢过去说:“书记虽然是一把手,可毕竟是村干部。站长是吃皇粮的,在人事局挂号,  在乡政府有级别,还是叫站长好。”
老白说:“不管叫什么官名,一身兼三职在全县都是破记录。”
几个人说着进了屋,找了一个单间坐下。庄好汉满上酒端起酒杯,老白先说了一套喜庆话,小任接着说:“你现在进了政府,往后再提拔就省劲了。凭你这两下子,用不了几年,就能弄个副乡长当当,再有机会兴许能混到正科级呢。”
老白说:“你如今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了,可别忘了大哥我呀!回乡汇报的时候,我总表你的功劳,总说于仁的不是。还跟柳乡长说你早应该入党,哪样都比于仁强多了。阴书记问我于仁工作怎么样,我说他啥事也整不明白,只有你干啥都嘎嘎叫,要一套来一套,若不是于仁在前边挡着,肯定能更好。现在真照我这话来了吧?我这可不是当面买好儿,不信你问问他们两个领导去!”
小任撇撇嘴说:“你可赶紧歇歇吧!我也在那大院混多少年了,咋回事我还不知道吗?咱们这样跑腿学舌的小喽罗,在领导那儿说话都不如狗放屁!狗放屁他闻着臭味还抽抽鼻子皱皱眉头呢,咱们说啥他们左耳听右耳冒,根本就不拿着当回事儿。有时候装模做样问问咱们,实际是借咱们嘴使唤使唤,大面儿上说着好听瞅着好看,咋对待谁他们心里早有数儿了。逗你玩儿你还当真事儿呢!”
庄好汉看老白下不来台了,就说:“白主任确实没少给我说好话,这份情我领了,来,我敬你一杯。”
正说着,吸铁石端着一盘菜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这个菜叫‘步步高升’,特意给庄站长取个吉利。”庄好汉说:“你既然是贺喜,就陪我们哥几个喝点儿吧!”吸铁石客气两句,就在庄好汉和老白中间坐下了。
庄好汉已经和这娘儿们睡过,觉得没啥大意思,哪块儿也不赶十里香,就是拿她凑个热闹打个短儿。老白早有那份心,搁话试探多少回,可惜这娘儿们嫌乎他官小家穷,对他总是带搭不喜理的,闹得他干眼馋不敢下口。这回看挨着自个坐下了,觉得这娘儿们大概是有那个意思了,不由得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张小脸儿,馋虫都快爬出来了。吸铁石拍拍他的手背说:“白主任,今天是个好日子,你放开量多喝点儿。”他觉得浑身麻酥酥的相当好受,就笑道:“难得老妹这么看得起我,我先喝一个给你看看。”说着一仰脖儿干了一杯。
庄好汉说:“咱们今天行个新酒令:一人讲个笑话,讲得好奖烟一盒,讲不好罚酒三杯。”
老白正想趁这机会向吸铁石显示显示口才,第一个自报奋勇讲起来:“有个庄稼人进城卖粮,趁兜里有俩钱儿,就住下来找小姐。回家和别人唠起这事,他说那小姐才好呢。别人问他好在哪儿,他说:‘摸着老婆的手,就象左手摸右手,什么感觉也没有。摸着小姐的手,浑身发热心发抖,就象回到十八九,多少钱也得搂一宿。’”说完就势摸了摸吸铁石的小手。
吸铁石轻轻的打了他一巴掌说:“你这老干部,怎么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呢!拿我当小姐呐?这笑话讲得一点也不着乐儿,得罚酒三杯!”老白笑道:“认罚认罚,不过得搁那一两的小杯,还得你亲手给我满酒。”
老白连干三杯,该轮到小任讲了。小任说:“我给你们讲个真事儿:我们屯有个老跑腿子,媳妇死好几年了,憋得挺难受。听说城里有个澡堂子养小姐,就揣着钱去了,进屋就跟坐台小姐说:‘听说你们这儿有那个,我豁出几袋子大苞米,给我找个年轻的扯一把。’坐台小姐看他那个土气劲儿,就说:‘那个都是给当官的预备的,你这个熊样儿的就别寻思那美事儿了!’老跑腿子吃了卷沿儿,讪不搭的回家了,可是总觉得不甘心。正巧当时有句流行话:过把瘾就死。他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把家里的粮都卖了,又来到那个地方,啪的把一捆子‘四老头’搁在柜台上,问这些钱能不能找个年轻漂亮的。坐台小姐看他这么诚心,就指点他说:‘你有这些钱,不如先找当令的买个官,只要大哥你挎官衔儿,小妹我让你随便玩儿。’他一听这话不但没乐,反倒哇的一声哭上了,一边哭一边念叨:‘这个社会真黑暗,想要花钱扯把蛋,也得当官说了算!’”
吸铁石听完先笑起来,夸小任讲得好,老白不服气,又接着讲。这几个人正好拿他耍戏着玩儿,他也就装疯卖傻的说一些荤话当下酒菜,逗得庄好汉和小任乐得肚肠子生疼,那娘儿们也象听不明白似的跟着嘿儿嘿儿笑。
几个人一气喝到日头偏西,真象老白奉承庄好汉那样“破记录”了——总共喝下去六瓶白酒,两箱啤酒,一个个身子直趔歪,走道都不知道迈哪条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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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龙候 发表于 2017-3-6 22:56:1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阁下是专业写小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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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龙候 发表于 2017-3-6 22:5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发生在哪个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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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彬 发表于 2017-3-7 13:04:31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先生夸奖。在下顶多能算个文学爱好者,15岁就到生产队当社员,8年后接父亲班到供销社当营业员,以后又当教员、乡干部,实质大部分时间是经营承包地,始终和农民在一起。拙作一、二章是引子,写“大跃进”和“文革”,都是一笔带过,不仅是回顾那段历史,更是为主人公出场做铺垫。此后是改革开放初期,虽未明确年代,但用“大队”改称“村”、“公社”改称“乡”、土地承包到户、交公粮交费用等那个时代的农村基本特征来暗示时间与背景了。愚以为 ;那些人和事现在依然大量存在,拙作所描述的,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将来会如何,则不敢妄加猜测,但愿会有根本性变化,如果继续下去甚至越演越烈,农民真的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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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龙候 发表于 2017-3-7 22: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余生也晚,没赶上那个时代。对于那个年代,党和政府讳莫如深,很少有相关的书籍,虽过去二三十年的样子,但人们的记忆都模糊了。少年时看《平凡的世界》,觉得深刻感动,现在细想,路遥眼光之狭隘,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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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汉彬 发表于 2017-3-8 10: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鄙人在“大跃进”时期还是小孩,但对“社教”、“文革”记忆犹新——那时人们的愚昧与狂躁,非亲历者难以想象。对言论禁锢之严,远远超过现在,即使不是正面评论,也会被指为“含沙射影”,一旦认定为有“攻击”、“诬蔑”之嫌,就会被批斗甚至判刑,而揭发和批判者却以此为功。百姓所能做的,只有歌颂与服从,否则就会遭遇无妄之灾。在那样的大环境中,谄媚权势、闻风而动是进身之阶,胆小怕事、谨言慎行是自保之道。人格在高压之下已严重扭曲,一切以当权者的意志为转移。只有讨得他们的欢心,才会得到优待;只有符合他们的心愿,才能继续生存。更为可笑的是:他们做什么,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表示不满就是大逆不道,敢于抵制等于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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