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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掌相触时,她的指尖带着与盛夏不符的凉意。况且,还传来一丝粘稠的触感。我知道,那不是手汗,多半是未干的泪。 ——题记 常有人会这样问:“你什么时候才觉得寂寞呢?” 伴随着这样的问题,提问者的脸上总是闪烁着一股八卦神情。在我看来,这也应是不怀好意的一种。所以,我的回答一直都是:“哪有,你看我的样子会是那种人吗?” 但事实上,答案着实是太多了,有时会在地铁途中看着边上亲子互动而感伤,有时在夸夸其谈间骤停,如果说寂寞是一种气体,那它就在我们的呼吸之间。 要是让我在其中挑一件记忆最深的,那多半是一个暑假的家宴。 家宴的举办地是在奶奶的住所。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参加的亲戚大半是带着一脸劳累地挤在逼仄的客厅。 这算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呢? 称不上明亮的灯光,反而照出了更多的阴影。 男人们为了抽烟而高谈阔论,女人们则是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扯着家常,其中最擅长烹饪的人却是在厨房里忙地脚不沾地。 对着这种见了十几年的光景,我却这么想。 这个地方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因为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宴会的准备就一如既往地慢慢推进着,我既没有腆着脸凑到叔伯们的经济论里,也没有跟着姑嫂的脚步讨论家庭战争。他们说的话都太对了,我肚子里的墨水都不够其中一个标点。就只能拖着凳子挪到角落里,刷着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微博。 这并不是寂寞,只是一场正常的家宴。 打破这场家宴的是我爸的一声叫喊,像是玻璃破碎前的第一道裂纹。 他喊的是我姑姑的名字,听到喊声的姑姑从厨房伸出头来,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好似在责怪我爸打扰到她烧菜。 接下来的画面却让她在那个细心经营两小时的厨房里跳了出来。 是奶奶,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祖辈。 现在,所有人都在害怕的事情正在发生:现实,奶奶的呼吸变得怪异。她的手脚也开始抽搐。混杂在一起简直不似人类能发出的声响,而是生命快要终结前的,让人揪心的挣扎。 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的搏动,很重,像是小时候听到的捣年糕的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因寂静显得异常宽广的屋内只回荡着那种可怕的声音,大家都带着恐惧,慌张,甚至还有一点很淡很淡的期待,十分可怜的期待。在声响结束后,一齐爆裂。 接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雨,急救医生,深绿色的担架床,门前恼人的脚手架,亲戚们杂乱的电话声。 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手上拿着刚打好的死亡证明,在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付款,下车,跑进屋子。我并没有特地赶时间,但是内心却燃着一股焦躁的错觉,使得双脚不断地挪动,我有一种预感,要是停下来,我很可能就站不起来。 屋内的气氛和我之前的记忆完全接不上边,要不是见到了亲戚们正站在里面,我会以为我走错门了。原来这个地方是这么的吓人:快坏掉的白炽灯,布满油污的桌子,床头柜上数不清数量的药剂。 以及,被一块白布包裹起来的,原本被称为奶奶的,某物。 把那几张薄薄的纸片交给了父亲,他接过后便要我跑个腿,不像是一如既往地笑呵呵的交谈,而是一种命令。这时候有个命令也不错。 听完后我就和呆坐在一旁的母亲说了一声。 出门,去家中拿点物件,比如身份证,户口本,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说起来很可笑,我现在正试图用一堆纸片来证明一个人的存在,真荒唐。 而且,这外面的天,真冷。 刚到家没多久,我就觉得自己的胃重重地抽搐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和拧干抹布一样。于是随手拿了一袋面包,这才依稀想起来姐姐说过她饿了,只是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先拿着吧。 我尽可能快地收拾完一切,出门前又检查了一遍,怀里捧了一大袋面包,一手抓着几张小小的纸片,都忘了这些细小的东西本可以装到口袋里。 今天是第几次进出这道门呢? 大概已经超过了今年上半年合在一起的量。递过东西,父亲向我点了头,姐姐窝在一角,我把面包伸过去也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在摇头。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打开面包的包装,其中冲出来的烘烤味道像是给鼻子重重的来了一拳。现在没人敢吃东西,都怕下一秒自己会吐出来。 姑姑通知了其他的亲戚到来,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嚎哭。按照年龄算的话,我本该也在其中,至少要过去拿一张纸巾,在人群中低下头,抹几下已经发痛的眼角。 但是我并没有,只是一种劳累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所以只能软趴趴地待在阳台的一角。静静地看着。 接下来,一大群人来了,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 大家把车聚在一起,跟随着最前方的面包车,组成了一个小车队,背对城市开去。那个方向,以前是一个汽车站,也是一个巨大冷库,当然,还包含了最让人讨厌的建筑物。 殡仪馆。 该干什么呢?大家都在哭着,尤其是姑姑们的哀嚎,就算离得很远了,也传到了耳中。啊,明明前几天还在聊天的时候说着照顾病人有多么的难过,在病人面前都这么放肆的交谈,到了现在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对着冰冷的某物哭泣。 当初不要那么嘴毒就好了。现在好歹换一个不那么难看的表情。 这么想着,堂姐一家人也到了,我向着堂姐夫要了一根烟。这种害人的毒雾比起周边怪怪的味道真是好太多了。堂姐倒是没有哭,但是那脸上也当然不是挂着一如既往地微笑,原来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这么刻薄啊。难怪一直以来都是笑眯眯的。 想要说点什么,还未开口就能感受到自己嗓子干的要出血了。随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纠结的时候,决定下来了,先冰冻几天,然后按照惯例进行处理。所有人都跟随着那个小小的担架,走近那个不似人间的地方。 堂姐在门口的时候停住了,然后是堂姐夫,接着认不出来的老妇人,表叔,母亲,以及一直在的姐姐。 本来心里对这个地方毫无畏惧。在看到这么多人都停在门口时,一股奇异的幻觉顺着脚底向上爬,沿着骨骼,肌肉,内脏,直冲到头皮。身上止不住竖起了鸡皮疙瘩。 冷,在这里,是唯一的感觉。 犹豫了一下,在他们的步伐没有消失在视野的时候,跟了上去。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抓住了我。 但我连大叫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在这种时候遇到什么鬼怪,说不定算是一种救赎了。可惜,这个世界貌似不是这么温柔。 是姐姐,她的手很冰。还有点黏黏的触感。总之,很不舒服。 我想要换个位置,让她起码握住左手,而不是这么吓人的姿势。可是抽手的动作貌似吓到了她,就只能保持这个不舒服的抓取方式。跟了上去。 咯吱咯吱的滚轮声,还有奇怪的抓取声,抬起前的“一,二”。眼睛不知道看在何处,入目所及全是金属的灰色。一排排横着的柜子,在这里无限的延展下去,每个柜子的里面都装着不同的,东西。 我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要被冻僵了。可身体没有随之行动,反倒是一直牵住我的姐姐把我拖出了那里。 到了外面,身子总算暖了一点,雨已经停了。 周围一些精明的亲戚已经开始低声谈论着什么纸袋,钱之类的。还好我有点蠢,现在只是觉得很冷罢了。 看了一眼高高挂着的时钟。为了打起精神来拍了拍脸,传来了几丝凉意,啊,还有一种奇怪的触感。 什么嘛,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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