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人怎么过传统文人生活

◎王加
展览：书里画外——怀一作品展
时间：2017年12月08日-12月17日
地点：北京画院美术馆
在故宫武英殿刚刚结束的元代绘画巨匠赵孟頫特展中，无论从展出的书法还是绘画作品中，观者都能从那些距今近700余年的艺术瑰宝中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文人情怀。赵孟頫对文人画的确立并发展成为中国传统绘画中品格最高的绘画风格作出了巨大贡献，也使得无数后辈绘画大师们竞相效仿。
然而，文人画绝非是一种表象的概念或浮皮潦草的形式，它是集个人艺术修养和综合素质融会贯通所得而成。曾鼓励齐白石“衰年变法”的陈师曾认为：“文人画有四个要素：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并指出文人画需“不在画里考究艺术上功夫，必须在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正因其求之不易，文人画和文人生活才成为赵孟頫之后诸多艺术大师的毕生追求。
倪瓒、文徵明、陈洪绶、金农、八大山人、石涛以至齐白石等这些在中国传统绘画历史长河中如雷贯耳的名字，无一不是文人画的代表和象征。究其共同点，这些学养深厚的伟大艺术家们大都远离仕途的喧嚣，以一种简朴、简约却不简陋，慢节奏的“寒士”生活方式通过画笔来抒发个人胸怀与理想。在21世纪物欲横流的今天，尚有很多艺术家自诩其作品为文人画，却丝毫不懂究竟何谓真正的文人生活；身为观者的我们虽也能从博物馆馆藏名作的笔墨晕染中窥探文人画的精妙绝伦，但再也无法去亲身体验大师们曾经吟诗作画、品茶抚琴、对酒畅怀那般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今天，在全球现存齐白石真迹最多的北京画院美术馆中，一个将书法绘画、竹刻石刻、茶具香炉、梅瓶供石等文人艺术和案头文玩相融合的“书里画外——怀一作品展”悄然拉开序幕，让首都艺术爱好者们能够身临其境，走进一位当代文人真实的生活场景。
展览共展出北京画院研究部研究员武怀一先生的绘画、书法、竹刻及收藏的文玩百余件。身为展览策展人，我称武怀一先生为怀一师，既有对前辈尊敬之意，亦确实从他身上收益良多。祖上为大户人家的他生于山西大同云冈石窟脚下，他视石窟中的佛陀为自己的爷爷奶奶，这份得天独厚的耳濡目染，形成了怀一先生溯古的艺术价值观和脱俗的文人世界观。
无论是和怀一先生的学习交流，还是读他的书画，都能感受到他对倪瓒、金农和齐白石等“寒士”的敬仰之情。他推崇金冬心，甚至连背影都略有相似处。我从北京画院刚刚结束的《笔砚写成七尺躯——明清人物画的情与境》中展出的金农《人物山水图册》中，觅到了怀一先生的灵感来源。他养竹子菖蒲、刻茶壶臂搁、藏梅瓶扇面，甚至享受他家露台上“那世界上最小的湖”中的自然生态，这份古代文人生活中的“闲散”也颇有金农之意。在他的画作中，我看到了与齐白石《借山图》中异曲同工的留白和简练的艺术语言，却有着截然不同生活体验的表达方式。齐白石画酒后食蟹、萝卜白菜；怀一先生写薄衫青纱、香炉砚台。他临前人名作，却不刻意摹其古意，无论是构图还是用色都带着如他设计书籍般的清雅简约。而他画中的人物形象，更像是将自己置于画中的独白，写满了寒士的孤芳自赏，以及心中高洁的野逸。展览中展出的数十幅书法和绘画作品，能够感受到他在其知天命的年纪，已从古人的艺术表现和生活方式中找到了遵从自己内心追求的小天地。
身为展览的策展人，最终选择“书里画外”这个展览题目，源于怀一先生本人在书里画外中游刃有余的跨界融合。我希望通过展览来全方位地反映最真实的怀一师，无论是艺术、修养、格调还是追求。我用一层展厅来表现怀一先生与书的缘分，无论是撰稿、编辑还是出版，这是他最被人熟知的职业。北京画院的艺术丛书《大匠之门》他是总编辑，此次展览的请柬、图录和小册子由他亲自操刀完成，简约雅致的排版设计，完全是怀一先生本人日常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书里”二字，既涵盖了他半辈子所钟爱的主业，也包含了他本人身为作家身份中感性且敏锐的文字。
怀一师曾著有一本令我爱不释手的小书，名为《画外》。书中收录了他关于书画创作的感悟，包括了大量妙趣横生的生活细节。在展览的二层，我试图通过他广泛的兴趣爱好和文人情趣来还原怀一师在“画外”的生活状态。和当今很多自我标榜为“大师”的艺术家不同，无师自通的怀一先生甚至不喜欢“专业画家”这个称谓。他书画创作的案头一尘不染，整洁得像个修行人；他喜爱篆刻，书房中陈列着他收藏并亲自经手篆刻的香炉、茶具、扇骨、镇尺等各类文玩,展出的文房文玩篆刻也出自他本人之手。对于中国传统绘画而言，我们总说“功夫在画外”。何谓画外功？有痴迷的嗜好、有后天的修养，还有成长环境的底蕴。怀一先生对中国传统文人精神骨子里的倾慕和深刻理解，使他在后天把自己“养”成了一位能在书里画外游刃有余的智者。
很多人的才华是锋芒毕露的，而怀一先生则选择将他敏感丰富的内心世界都内敛地藏觅在书里画外中。相信观者能够从怀一师的“书里画外”展中，感受到传统文人生活的延续和文人精神的传承，并能够了解到在当今喧嚣浮夸的社会环境下，仍有当代文人以一种不世俗、与世无争、很洒脱真我的状态活着。玩物，并不等于丧志；亦可怡情，玩出自在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