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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朋友圈看多了医疗事故导致的医患纠纷,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我还是相信好医生还是很多的。
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问题 “你有什么从医以来的感动?”
看到来自华中科技大学 临床医学博士 “李叨叨”的回答,让人感觉很暖心,分享给大家:
一件小事,快过年了。
武汉这个地方,夏天是火炉,冬天却还是冷的不像话。窗外落起雪籽,解放大道上的车一路碾压过去,留下黑糊糊的轱辘印,溅到路边姑娘的大衣上,惹人皱眉。
这离顶楼的病房还有23层楼的距离。
寒风把窗户吹的呜呜的叫,医院里的暖气却有点燥人。
这会来了新病人,身前身后好多家属围着,安排在特需病房一号间,是我们组管理的患者。
我赶去问病史。见她是位接近六十岁左右的阿姨,慈眉善目,有点像自己的妈妈。她皮肤保养的很好,没有一丝细纹,眉毛是刚修过的,本该细细的舒展着的它们此时微微拧在一起,似一缕轻烟。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其中些许花白出卖了她的年龄。她有一些家属陪着,但儿女都在国外,爱人照料了几日又动身前往外地工作,都得在手术当天才能赶回。手术安排在腊月二十八,上完这台手术,二十九我就能返乡过春节。
家属们见到了医生,开始七嘴八舌,
“肿瘤的问题么昂转到整形外科咧?”
“我可不是要来整容的,诶,你们可不能把我们家这当隆胸克治啊!”
我接过家属递给我的病例报告。确诊乳腺paget病。超声提示乳腺还有一些高密度回声团块,暂不能确定是否为转移病灶。
你可能不知道乳腺paget病。这是一种经常伪装成良性溃疡的恶性肿瘤,又叫乳房湿疹样癌。它常被误诊为湿疹,像个小恶魔藏在副乳周围,在体内潜伏和蔓延,往往发现时为时已晚。阿姨抬起手臂,我拿起卷尺。那是一块颜色呈黑红色,略突出于表面的2cm*8cm肿块,摸不到明显分界线。它的边缘像触角一样扎进周围健康的皮肤里,像一只正在狂妄吸取养分的寄生兽。乳腺周围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但团块,边界尚比较清晰,但需要在手术中做快检才能确定良恶。
在没有手术确诊前,我劝她想开点。
明天是阿姨手术的日子,来探望的家属陆陆续续走了。临近下班,夜已深。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临走时照例看了一圈病人。
阿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痴痴的盯着窗外,窗外是一片体育场,不久前五月天在那边开过演唱会,一片热闹。此时飘着雪,格外沉寂。
您,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李医生,你能陪我说会话吗?她从病床上坐起来,眼神里有些些脆弱。我应该去倾听她,这是医生的本能。
李医生,做手术,疼吗?
疼,怎么会不痛。全麻时的气管导管插进去又抽出来,复苏时不停的在喉管里窜以吸痰,你会感觉整个肺都像抽空了一样。术后麻醉散了,刀口会在夜里生生的疼,越是夜里越喧嚣,痛觉和睡意争夺残存的意识,痛觉会毫不留情的占据上风。万一不幸乳腺的结节是癌转移,或许会切掉乳腺和周围的淋巴结,留下一个干瘪的乳房,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
但我不敢说。
不疼,有麻醉的。您去了就睡觉,醒来就做完了。我笑笑,告诉她。
李医生,我得求你一件事。他们或许都会骗我,但你不要骗我,好吗?我做完了结果是怎样,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要是转移了,我也认了。我这辈子吧,活到现在,知足了。
阿姨说到这便哭了,她眼神望着窗外虚无的一点。
你感受过绝望吗?如同拆弹部队,剪错一根线遍会引向死亡,偏偏这把剪刀并不在阿姨自己手中。那几个小疙瘩在体内,若真为癌转移,很可惜。若不是癌转移,以阿姨有限的医学知识,她哪里会知道有其他的可能性。那是癌,癌已经转移了,转移了就是晚期了,这些百度上传播的医学常识会在每个深夜一次次撞击阿姨的内心,像河海涨潮,淹没希望。
我看着她,确诊没几天,人像老了十年。黑眼圈,泛油的脸,眼中的红血丝,散乱的头发和哭湿的被角。她说她怕了。
怕手术失败,推进手术室门关上的那个瞬间是和亲人的最后一面;怕躺在手术床上进入沉睡,醒来拿到死亡的通知单;怕因此生活变得没有质量,不能有尊严的活着。 心疼她。
我也很难受。不知该说什么,仿佛宽慰的话都毫无意义。医生没有办法去许诺一个圆满,所有的恐惧都有一定真实的概率。常说麻醉事故的发生率是几万分之一,可能为恶性的概率是百分之几十,术后产生并发症的概率是十分之一,但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若发生在她身上,便是整个世界的不幸。
那我就沉默好了,缄言的一小时,对不起。
次日手术,还好,术中病理结果显示为乳汁潴留囊肿,原发病灶也没有向远处扩散。平安是福。
我收拾好行囊,准备返乡。腊月廿九,雪过初晴,阳光正好从病房前经过的我,准备告别。
我要回家了噢,阿姨,祝您早日康复,新年快乐!
谢谢你。她努力的从病床上想要坐起来,可能伤口很痛,没能成功。她努力用右侧健康 的手臂支撑起整个身体,家属赶忙帮着扶她起来。
我想跟你拍个照,来,过来,儿子。
镜头下我呆呆的坐在旁边,她淡淡的笑。雪后的阳光照在病房的白色床单,暖。
我应该会过一个非常开心的春节吧。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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