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第四章

12

我刚走进茶楼一个年轻人便走到我身边，说：“林先生，跟我来吧。”我认出他了，他就是白天和孟雪的父亲一起去我家的其中一人。

他带我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前，门前也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轻轻的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进来。”是孟雪父亲的声音。

他推开门，我走了进去，然后门轻轻的关上了。

屋里有一张小矮桌，桌上放着茶具，孟雪的父亲和一个年轻人相对而坐，他们完全没有理会我。

年轻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广东口音，一脸谄笑的为孟雪的父亲倒茶：“孟叔，这是侄儿特意从香港为您带来的好茶，您尝尝怎么样啦。”

孟雪的父亲装模作样的啜了一小口，说：“嗯！好茶，果然是好茶！”

年轻人说：“孟叔要是喜欢，侄儿就送给您啦。”说着，他从身后拿上来一个盒子放到孟雪父亲面前。

“那怎么好意思呢？”孟雪的父亲拿起他递过来的盒子要还回去。

年轻人赶紧站起身来，硬是把盒子摁在了孟雪父亲面前，说：“孟叔，您要是不收下侄儿会很难受的啦，再说啦，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啦，就当女婿孝敬您的，以后还有很多大礼呢，这都是毛毛雨啦，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啦。”

“哈哈……”孟雪的父亲大笑起来，说：“你小子真是得了你爸爸的真传，这世上就没有你们爷俩办不成的事。”

年轻人说：“孟叔，您过奖啦，跟您比我们爷俩加起来都不行啦。”

“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小子了。”

这时，那个年轻人才看了我一眼，问:“孟叔，这位是？”

孟雪父亲脸上的笑容顿是收了起来，极其不耐烦的说:“林先生。”他的样子让我觉得说完这三个字，他就会死一样。

“哦！”年轻人故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比见到他爸怀孕还夸张: “哦！这位就是小雪……哦……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不停地摇头 :“如果不是您亲口告诉侄儿，侄儿还以为是哪位扫大街的大爷呢？”

“唉！”孟雪的父亲不停地叹气:“让侄儿见笑了。”

“孟叔说的哪里的话，小雪还小啦，被歹人迷了心窍，一时糊涂而已啦。让侄儿带小雪去香港玩几天，侄儿保证还您一个又聪明又漂亮又听话的好女儿啦。”

“唉！”孟雪的父亲一个劲儿的叹气:“要是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就不用发愁啦，你是不了解我这个女儿呀，倔得很……”

年轻人说：“孟叔，交给我您就放心的啦，女人都是要哄的啦。”

孟雪的父亲说：“你要是真能让我这个女儿回心转意，孟叔把话说在前头，一定重谢！”

年轻人说：“孟叔，您说这话就太见外啦，我和您的心情是一样的啦，我们都很爱小雪啦！”

“好侄儿，”孟雪的父亲端起茶杯，说：“孟叔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年轻人立刻作诚惶诚恐状：“侄儿怎么敢当啦，一定得让侄儿敬您才对啦！”

其实从我一进门儿我就看明白了，孟雪的父亲约我来这里就一个目的，那就是羞辱我，让我因气而弃。但是他也太小看我了，就他们那点道行，想要从心理上攻克我，简直毫无胜算。

我一直站在那儿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像看一个笑话，我本来可以扭头就走，但是我没有，戏嘛看看也无妨。

年轻人放下茶杯后开始打量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我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刚开始的时候他似乎不想和我对视，可能是觉得和我对视有辱身份，但是到后来他见我的目光毫不躲避，于是迎了上来，四目相对，我们谁都不想先避开，就这样一直互相看着。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戏谑、到惊讶、到愤怒、到杀机，而我，始终是漠视，最后还是他先避开了。

“哈哈……”他大笑几声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对，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在心里做了某种决定。

他点起一根香烟，换上一脸新的笑容，对我说：“林先生，我喜欢小雪已经很久了，我一直都在等着她，她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我叫邹成，是小雪的未婚夫，我在此警告你以后别再纠缠我的未婚妻，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他面带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出后面三个字。

“当然”他又补充说：“我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不再纠缠小雪，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我没有理他而是看向孟雪的父亲，说：“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了，以后也没有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等等，”孟雪的父亲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女儿的话，你就应该放手，你能给她幸福吗？”

“我是不会放手的。”说完我打开门走了。

13

回到家后，母亲什么都没有问，我也什么都没有说，她什么都明白。

一连几天我都没能见到孟雪，我想可能是她父母把她关在了家里。每天早晨我都会去她的住处看一看，希望能看见她的身影，但是都没有。

今天早晨我又来到她的住处，大门没有关，我走了进去，我来到她的窗前，透过窗户，我看见了她的背影，她站在床边看着墙上的一幅画，我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好像死而复生一般猛烈。

我来不及多想推开门走了进去：“小雪。”我的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她转过身来飞扑到我的怀里。我确定自己闻到了一丝丝香水的味道，很陌生。

她紧紧的抱着我，我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她的秀发紧挨着我的鼻子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她在我怀里趴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我轻轻地推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和以前一样柔软，她微低着头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没有看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是谁？”

我的话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你怎么了，我是孟雪呀，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她的声音和孟雪也很像，只是很像。

我摇摇头，说：“你不是，你和她很像，确实很像，但你不是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在床边坐下来，笑着说：“那你说我不是孟雪，还能是谁？”

我说：“我只知道她有一个妹妹，但没想到是孪生妹妹。”

“你还真挺厉害的，”她笑着说：“我和姐姐要是打扮的一样的话，就连我爸妈都很难一眼认出来，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说：“虽然你做了充分的准备，连洗发水的味道都一样，但是你身上残留的香水味儿还是暴露了你。”

她说：“姐姐从来不用香水，其实我想到了这一点，为了冒充姐姐我已经好几天没用了，但是我没想到你鼻子这么灵。”

我说：”香水只是让我奇怪，并没有让我生疑，你和你姐姐最大的区别，其实是眼神，这是你永远无法模仿的。”

她说：“看来，你还真挺了解我姐姐的。”

我问：“那你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递给我，说：“做你们的鱼雁信使，不过我先声明，我绝对没有偷看过。”

我接过信打开：

林秋，对不起！我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我们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我很爱你，我不想失去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勇气背离亲人。就让我们把彼此留在思念里吧。请相信我，我爱你，至死不渝！

雪.亲笔

看完信，我抬头看向孟雪的妹妹，她坐在床边也看着我，我想从她的脸上找到点什么，但她确实也很厉害，我没能如愿。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孟雨。”

我问：“你是在广州读书吗？已经读大学了吧？”

她说：“大二。”

我说：“即使你们是双胞胎，但是你还是不够了解你姐姐，虽然她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跟你提起过我，我更相信在这个世上你应该是你姐姐唯一的知己。”

她说：“不是唯一，你不也是吗？”

我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说：“什么怎么想？”

我说：“我和你姐姐。”

她说：“我当然希望你们在一起了。”

我说：“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说：“当然是真的，我相信我姐姐是不会看错人的。”

我把手中的信交还给她，说：“那你为什么要冒充你姐姐给我写诀别信呢？”

我的话又让她吃惊了，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我没有，这封信是我姐姐亲手交给我的。”

“是吗？”

“当然了，”她摊开信让我看：“你仔细看看你不认识她的笔迹吗？”

我说：“我当然认识她的笔迹，你模仿的很像，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但是，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她写字从来不用标点符号。”

孟雨一下愣住了，片刻之后，她用手使劲的拍了一下额头：“哎呀——”她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把信揉作一团，扔在了地上。

“我又失败了！”她往床上一躺，不说话了。

我摇头叹息，真是个孩子，我说：“我该走了。”我转身向外走去。

她突然坐起来对着我喊道：“姐夫。”她这一声让我吃惊不小，这小姑娘的思维跳跃的太大了，我转身看她，她的脸突然红了，难为情的说：“对不起啊，我有点儿激动，你别笑话我啊。”她这天一脚地一脚的话，倒真让我哭笑不得。

她故作严肃的轻咳了两声，说：“其实我真的不是来棒打鸳鸯的，我就是想考考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姐姐，现在我明白了，我会帮助你们的，你要相信我。”

我笑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帮助我们呀？”

她说：“当然是让你们先见面了，见了面就好办了。”

我问：“什么好办了？”她的话我越听越糊涂。

她说：“以后你就明白了，姐夫，你还是经历的太少，我久经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你放心，有我这一员猛将带领你们，肯定能杀出一条光明大道。”她的话风让我无语。
14

孟雨果然是一员猛将，第二天清晨，我散步时老远就看见孟雪一个人坐在路边。我赶紧跑了过去，她也向我跑来，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无视路人异样的眼光。

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那么满足，就是死也值了！

我问：“你是怎么出来的，为什么坐在路边。”

她说：”我妹妹半夜趁家里人都睡着了，偷偷的把我放了出来。“

我说：“那现在你爸妈应该发现你不见了。”

她说：“应该没有，我妹妹听说我们的事后，偷偷从广州跑回来的，我爸妈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冒充我呢？”

我说：“你妹妹的高招我昨天已经领教过了，她真是什么主意都能想的出来。”

她说：“其实我早就和她提起过我们的事，她是支持我的。”

我问：“那你妹妹打算怎么帮我们呀？她给你出了个什么主意？”

她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我发现她的脸泛起一阵红。

我说：“其实不管什么办法都不可能改变你父母的态度。”

她接话说：“就像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我们的态度一样。”

我们都非常珍惜这次难得的相见的机会，整天腻在一起，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这么说一点儿都不夸张，我们的爱情很坚实，也很脆弱。

我们俩都不是喜欢流浪的人，从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只愿守在自己的一寸小天地，所以，我们的身影总是躺在我家的大枣树下。

一天清晨，她对我说：“林秋，我想画一张我们两个人的画像。”

我说：“好啊！”

这幅画她画了整整一天，我一直坐在她对面，她让我等着，画好了才让我看。她画的很用力，很专注，两只胳膊时不时的去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画，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没有看我，没有看其他，此刻外面的世界与她无关，我也与她无关，想到这儿我的心猛揪了一把。我突然明白，画才是她的世界，才是她的全部，而我是什么呢？我看着她的脸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只想到了一个答案，我可能只是她不愿丢失的一幅画吧。就算没有我，她依然可以画出更多的画，依然可以拥有一个美的未来。而我呢？失去她，我的世界将是一片黑暗，对！我在怀疑她对我的爱，而她我坚信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我画好了。”天已近黄昏，她放下画笔走到我身后，将脖子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想看看吗？我的爱人！”她的气息一波一波的冲击着我的脸颊，我贪恋这种感觉，这种真实的拥有，我抓着她的手，没有起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我需要她的气息来吹平我内心的波动，从来没有过的波动。

“你怎么了？”她发现了我的异样。

“没怎么。”我站起身来走向那幅画。

我不禁惊愕了！我看见一对老人手牵着手坐在枣树下，他们的眼神就像热恋中的男女一样。

“这是我们吗？”我惊讶的说。

她说：“是啊，这就是我们老了以后的样子。”

我惊叹她的画笔竟然如此神奇，两位老人的脸那么清晰，皱纹、睫毛、眼神，我甚至感觉自己都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和绵绵细语，我久久地陷在其中。

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她那么用心，那么细致的对待我们的爱情，我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感到愧疚。

我轻轻地抱住她，内心升起浓浓的爱意，但我不知如何表达，我用嘴唇贴着她的耳廓轻轻的说：“我爱你！” 我压抑着内心想哭的冲动。

“你怎么啦？”她问：“刚才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她问：“那你想到答案了吗？”

我说：“我想可能我是一幅你不愿丢失的画吧。”

她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走到那幅画前，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画里只有墨色吗？”

我说：“因为你喜欢墨色。”

她说：”因为我只喜欢墨色。“

她又走到我跟前，两只手揽着我的腰，仰头看着我，说：“你是我唯一的颜色，失去你我的画纸将会是一片空白。”

我一直都很向往祖国汉字的博大精深，没有什么样的唯美，没有什么样的感受，没有什么样的微妙是汉字不能够表达的，所以我热爱或绚丽或朴实的诗词歌赋。但是此时此刻，我轻抚着她的脸，想不到什么语言能够倾诉我内心的感受。

她说：“为我们的画取个名字吧。”

我说：“那就叫‘恋人’你觉得行吗？”

她说：“我喜欢这个名字，就是它了，不过还差一点。”

我问：“还差什么？”

她用绣拳轻捶我一下，说：“当然是你的诗了，你那么喜欢写诗，此时不写，更待何时呀？”

我说：“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她说：“有些东西是不用想的，”她走到桌前拿起毛笔递给我，说：“直抒胸臆就可以了。”

我说：“你就不怕我写不出来呀？”

她说：“不会的，我相信你。”

我不禁苦笑：“你这算是在考验我吗？”

她笑着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算是吧，谁让你刚才怀疑我来着，我对你那么痴心，所以我一定要小小的报复一下。”

我摇头叹气：“原来世间所有的爱情都是一样的，我们也未能免俗。”

她说：“你说得对，爱情都是一样的，它赋予了不同的人相似的温柔或相似的苦恼。我们可以免掉世俗的一切，却难以免掉爱情，我们也可以无视权势，无视金钱却做不到无视爱情。在我们人类所有的情感当中，爱情应该是最奇妙，最简单也是最让人向往的。”

我笑了：“原来你是一个情圣。”

她说：“我不是情圣，我只是一个向往爱情的小女子。”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多的感情汇聚到了她的眼睛里，使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我只搜索到了一丝悲伤。

我走到桌前，在画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夕阳无限好，

哪怕已黄昏。

若能度夕阳，

愿舍白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