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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粉坨 柳林(刘泽利) 人在江湖,吃请的事也就多了。每每主人为了表示尊重,让咱点菜,鬼使神差,总是要点上道土得不能再土的家乡菜——溜粉坨。 不知怎的,每当这个时候服务员们就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都会友好地白上我一眼,然后淡淡地微笑着,不无歉意地说一声:“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柔和与歉意中似乎又总有那么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经历的多了,木讷迟钝的我终于破天荒地顿悟了一次——不屑。没错,不屑,就是不屑。 每当这个时候,那几个老世故们也总是会看着我,嘻嘻地哂笑,心里来上句“呆子!”后来知己悄悄地告诉我,“老刘,别土了。人家那么高大上的酒店,哪里会有咱家这土菜啊。以后就别点你那‘溜粉坨’了!闹得我们也沾了你不少的光,吃尽了小服务员们的白眼。”听了朋友的劝告,确实以后再也不敢点我那“溜粉坨”了。但,每当吃请时,那溜粉坨的味道就会又从不知哪儿钻出来,在心里泛上泛下,闹腾个不停。 苍天不负有心人,前些日子在一个农家小院终于吃上我那日思夜想的“溜粉坨”了。 “欸——,久违了的溜粉坨是这个味道儿?”刚走出了人家的门,吧唧着满足的嘴巴,心里却又犯开了嘀咕。 回到家,向年轻时也能颠上几勺的老父亲提起这事。老父亲的一番话让我心中的疑问顿消了。用料、做法不同,味道当然也就不同了。 粉坨是我家乡的特产。它是把漏的白薯粉不晾晒,直接漏到盆儿里,凉了,一凝固就成了坨了。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民间土吃。不过,可不要小瞧它土头夯脑像个大锅盔的那个土样儿,它可是咱家乡民间的一宝啊!你没见,到京、津走亲访友的人们,背上一两个粉坨的可不在少数。 在过去,有个大事小情,席面上可少不了它啊。大菜肘子、条肉垫底要用它,一道凉拌菜要有它,当然那溜粉坨更是必不可少的喽。 席间,每当这道菜一上,人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把筷子伸向它,夹起一块,转动着筷子,像时下里鉴赏艺术的人们那样仔细地瞧来瞧去,在心里品鉴一番,然后才放入口中吧嗒起滋味来。当然,朵颐之余品评几句,那是免不了的。 席上,这一瞧一 品,可是大有讲究的。 “瞧”是指吃前先看。把溜好的粉坨,夹起一片,挑到眼前,轻轻地抖上一抖,鉴定一番。断了,粉坨师傅手艺不行,芡嫩了。硬了,厨师傅的手艺不行,火候拿捏的不到。这时,赴席的人们就会摇着头,遗憾地看一眼溜出的粉坨,“这师傅!唉——”地来上一句长叹,然后就会把它放入口中,摇晃着脑袋,很是遗憾地嚼咽下去,一直到席散就再也不会染指那盘粉坨一筷子了。如果夹起的粉坨嫩嫩的,透亮中泛着淡淡金黄的光泽,夹在筷子间,低垂中还在颤微微的抖动,看着要断,但它就是不断,看着要散,但他就是不散,像一个婀娜的舞女在那里挑逗着你,像个多情的少妇在那里向你说着绵绵的情话,引着你去吃,引着你去抢。这可是好手艺,席上就会泛起一片“咂咂”的赞叹声。当然那盘粉坨,转瞬间也就会风卷残云,烟消云散了。席间,就会只剩下空气中余存的溜粉坨的馨香,飘散着,久久不去,回味在人们的心头,留颐于人们的唇齿,化作一段记忆,以后会被时时地忆起,成为人们一个长久的谈资。 “品”当然就是回味了。老辈子的厨师傅做这道菜,讲究干溜。宽宽地在锅里放上猪油(其他油是万不会有那地道的滋味的),当锅里腾起的青青的油烟伴着浓烈的猪油香直往人们鼻子里钻的时候,他就会把锅敲得叮当作响,仿佛是在给人们发着信号,“莫急!粉坨开溜了!”随即就会倒入切成夌子块状的粉坨片儿,有节奏,不紧不慢,翻炒着。那动作中自有着潇洒,自有着惬意,沉稳中不乏炫耀,张扬中不乏表演,仿佛不是在炒菜,而是在抚弄着琴弦,舞动着彩练。边炒着,他还很会抓住时机地用铲子,看似很随意实则很用心地,敲击着锅沿。这时,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铲子摩擦着铁锅的沙沙声,就会发出一阵阵的乐音——乡村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乐音,飘进人们的耳际,撩拨着人们的心弦,让你在盼望中,和他一起品味着生活,陶醉在美好的境界中,飞翔着思绪,升华着魂灵。 当粉坨被炒到金黄透亮,经过上香入芡,当然那姜水是必不可少的,这道菜也就成了。这时,那香味与厨师傅的一声“溜粉坨好嘞——”一起就会钻入赴席人们的心中,撩拨着你,让你心里痒痒,嘴里生润,还没有吃到口,那口水就已经回旋在舌间了。色如黄玉般温润明透,形如果冻儿般柔嫩喜人,浓香伴着清香,油香伴着粉香,粉香伴着料想的一盘溜粉坨,摆在你面前,吃入你口中。你说,那味道那享受能不让你不回味终生吗? 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些很不起眼,在别人看来很不入流的东西,大者可能是一地一人,小者也可能是一物一吃一色彩,甚至可能就是一草一木一花朵,但却会成为你终生的情结的。挥之不去,萦绕尔心,时时地想它念它,心中永远有它,并且这种萦怀的感觉还不可化释,它将伴你走完生的旅程,行完心的路途。 普普通通的溜粉坨在我,或许也就成为了这样的一个情结了吧!溜粉坨就是小的时候我的家乡一道土菜一味土吃,现在它却总如自己身影显现眼前萦绕在心。小时席面上溜粉坨的那味儿、那情儿、那景儿,在我的精神世界中成了一个永远的寻觅,但却总也寻找不到的寻觅。细想起来,这不仅仅只是关乎于吃的,这只不过是对那离家的乡情逝去的亲情身后的过往的一种寄托罢了。过往不来,逝去不回,离家不驻,当然那味也就永远找不到了。 精神上的游牧者——总也找不到他心中丰美水草的游牧者,对于生活是很解悟的,对于世上的那些美好,过往的,眼前的,将来的,是很眷恋的,但同时他的内心又是很苦涩的。 这就是生活,就是生命,就是世界! 作者刘泽利,生在河北玉田,长在河北玉田,活在河北玉田,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在普通的普通人,一个精神上的游牧者,一个具有理想主义的现实主义者,一个具有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一个具有自由不羁的心灵做事却循规蹈矩的矛盾主义者。 年少轻狂,才疏少思,崇拜拿破仑,读过鲁迅,凝视过梵高。现今沉静,既无崇拜,又不阅读,只是在用心审视着自己,凝视着人生,思考着关于天关于地关于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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