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花花草草的女人（小小说）

      

深秋时节，早晨五点左右，保利罗兰香谷小区静悄悄的，在林荫路上，站着一位微胖女人。

她凝视路旁的小草，发出轻声的叹息，抬头看见我走过来，像告诉熟人喜事似的：“你快过来看哪，都这个节气了，怎么还有这么嫩、这么绿的草哇？”

没等我搭话，她依然自来熟地说：“多好看哪！让人心里那个劲儿，真没法说，还总想找人说道说道。大哥，您说，这是不是病啊？”

连珠炮似的说这些话的女人，我并不认识，但我知道，她没病，她就是那种爱激动、激动时候爱倾诉、倾诉起来很混乱的那种；或者说，是对美十分敏感，生活情趣很高，又拙于言表的那种。

    这种人作旅伴最合适，在别人疲惫不堪时，她能用惊讶的发现和惊喜的激动，为步履蹒跚、疲惫不堪的人，不断地注入正能量。

“大哥，您说，这是不是病啊？”她追问道，并且认真地看我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失态，忙问：“大哥，您住在这个小区吗？我看您怎么眼生呢？您见过我吗？我就住在这个小区。”

我也认真地看她一眼，这位爱说话的女人，我的确没见过。

她，从面相看，在四、五十岁之间，红润、健康，粗胳膊，大手脚，很像诺贝尔学文学奖得主莫言小说中描写的“丰乳肥臀”的那样女人，她神态中透出一股天真、火辣和清纯。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我在说谎，善意的谎言，出于礼貌，想缓和她的尴尬的情绪。

“是吗？”她眼睛一亮，“在哪儿？”

路边碧丽的小草，给了我继续撒谎的灵感。我说：“好像是关东百草园吧？”

“这就对啦！”她高兴地得像孩子似的，“不满您说，我最爱花花草草的，市内各处公园，我都逛个遍，看见花呀草哇，心里那个劲儿，憋的没法，就想对人说，不管生人熟人，见人就想说，可又说不明白，心里憋得慌。大哥，您说，我这是不是病，啊？”

“不是病！你是个热情的好心人！”我说的是真话，没有忽悠她：“这叫做‘美的分享’，就像农村杀年猪，请左邻右舍来吃血肠一样，有好事不想独吞，就想与亲友们分享！”

“啊呀，大哥，您说得咋这么好呢！说到我心里去了，就是这么回事儿！这话，我心里也有，咋就说不出来呢？”她低下眉头，神色悲戚地说：“我一个大字不识，说不清道不明的，这辈子算是白活了！大哥，你是不是读大书的？”

“念过几天书，也教过几天书。”我轻描淡写地说。

“怪不得，出口成章，”她有些怨艾地说：“我一辈子就喜欢识文断字的男人哪，可是……唉，白活呀！”

她忽然不讲话了，仿佛发现情绪有些失控，就加快了脚步，有意把我甩到后面，我也很知趣地放慢了脚步，两人很自然地拉开一段无法继续谈话的距离。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她的脚步又放慢了，低头扑打扑打裤脚，仿佛有意等我；我不好意思停住已经放慢了的脚步，终于走到她跟前。

    她又说话了：“大哥，您去过长春公园吗？”

“去过，在一年前，”我随口答道。

“那您真得再去看看！”她说：“听说，那里新建一个‘百花园’，老好了，我现在就去那儿看花，您不去吗？”

“改日我一定去，今天到学校去办点事。”我说的是真话。

“啊，啊，”她踌躇一下，说：“那我头走了，再见，大哥！”

说着，她就大步流星地向公交车站走去，走出很远，又回过头来，看看我，我礼貌地向她招招手。

我想：这个一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心里很美，她对美的悟性比我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