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日本人说中国话（连载小说之六）

        汽车通过一道自动开关的铁门，驶进一个幽静的院落。

   芳子说：“到了，请下车吧！”

　　 这时，石井先生从我身后递过一张纸，我接过一看，是一张行车路线图，把芳子一路介绍的路标，画得相当细致和逼真，使我惊叹不已。

　　 房檐下，传来瓮声瓮气的狗吠声，那声音像雨前天边滚动的闷雷，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巨型大狗，身量像头壮牛。后来，我称呼它为“牛狗”，它对我很有友好，事过多年，它一直是我怀念东瀛的元素之一。

　　 当时，美惠看我对狗有些害怕，笑着说：“bikulixinaidei，yasaxideisyou!(别怕，它很温和！)”

　　 于是，美惠领我走到巨狗身边，那狗“腾地”站起身来，后腿着地前腿临空，扑过来与她“拥抱”。

　　 美惠对狗说：“这位是刘先生，我的老师！”

　　 那狗好像完全听懂话了，它摇摇尾巴，我趁势摸摸它的头，说句日语：“hajimeimaxideidouzhaoyaolaoxiku!(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狗轻声哼着，尾巴摇得更欢了……

　　 这时，叽叽喳喳地跑出两个小姑娘，大的十六、七岁，身材高大，略微发胖，憨态可掬；小的十三、四岁，身材娇小，相貌酷似大姐和母亲。这是芳子的二女儿道子和小女儿雅子。

　　 两个女孩匆忙给我鞠一躬，就去搀扶父亲下车。

　　 石井先生的客厅很简朴，一面墙边放着一张长条沙发，能并排坐六、七个人，沙发前放着几乎等长的条桌，对面墙挂着一块小黑板，黑板下是一张二人座沙发。

　　 芳子告诉我，这个看似客厅的房间，实际是石井教几个孩子书道的教室，墙壁上悬挂着字画和条幅，想必是他手书的真迹。

　　 日本人一项讲究效率，主宾在客厅兼教室里落座后，主人石井先生，半躺半坐地依偎在二女儿身上，开始了首次的主客谈判式的会见。

石井先生主讲，全部家人包括女主人芳子在内，都是毕恭毕敬地洗耳恭听。这凸显出他一家之主的地位，以及日本家庭的规矩和礼数。

　　 但是，他的二女儿道子除外，在石井谈话之间，几次搞小动作，为这场庄重的会见，增加了几分幽默和滑稽的特色。

　　 石井首先介绍自己的专业，说他是名古屋大学生物化学科的毕业生，当年很得芳子的父亲宫崎昌宏教授的赏识，一直是宫崎先生的得力助手，不料，在十年前一次实验事故中身体中毒，罹致半身瘫痪，只好英年离职，退隐在家，研习书画。

　　 他说，他酷爱化学，曾想做一个像恩师宫崎教授那样赫赫有名的生化大家，怎奈命运乖戾中途离职。于是，他把平生的夙愿，转寄给二女儿道子，希望她能实现他的学术理想。这时，道子转身在小黑板上，挥笔写下“做梦”二字。

　　 他说，道子所在的私立高中，化学教育并不理想，而他本想亲自辅导，但又力不从心，听说您刘先生，也是化学专业出身，并且教过多年基础化学，所以我想拜托先生您……话说这儿，道子又急转身，在小黑板上，写下：“烦人”二字。

　　 石井先生一看，笑着说：“是呀，这事还真有点儿烦人哪，刘先生，您说是不是呀？”

　　 我连忙说：“哪里、哪里，如果先生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很愿意帮忙！”

　　 这本是一句应酬的客气话，但是，石井和他的二女儿，齐声说：“太好了，谢谢您，刘先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美惠，忽然站起身来，用日语叽里呱啦地叫嚷。因为语速太快了，我分辨不清每句话的意思，但大概意思我懂，那就是：“你们要干什么呀？刘先生，是我妈为我请来，教我中文的，你们别打他的主意！”

　　 二女儿道子，并不与她争辩，向她小妹雅子挥挥手，雅子领会她的意思，跑上楼取回一本高中化学教科书，道子迅速翻到氧化还原化学方程式配平一章，用日语说：“shouhanwadaxiwadameiouneigaiximasi!(这块我不会，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