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在外读书之人，无不期望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的。
　　 这里除了爱慕虚荣的渴望外，还有发自内心深处的乡愁。
　　 我出生在辽河下稍的偏僻荒村，如今归属海城市西四乡管辖。那是我童年野性的牧场，那是培养我关爱生命的学校，那是我绿色人生的课堂。
　　 我十四岁离开家乡，到牛庄读初中，到海城读高中，到长春读大学，到日本进修。人离家越来越远，心贴家却越来越近，家乡始终是我的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总想回家看看，却总是借口忙，一拖再拖，难以成行。
　　 说来实在可悲，我几次还乡，都是为亲人奔丧。一位姐姐和两个妹妹，早在二十年前相继故去，寿命较长的哥哥，也在十一年前谢世。几乎每次还乡，都是满眼热泪而去，满腔悲痛而归，没有一次留下欢欣的印象。
　　 屈指算来，最后一次还乡，还是十一年前为哥哥送终那次。
　　 只有最近这次还乡，算是“喜荣归”了。
　　 今年七月七日，接到大侄洪林的电话，说是他的爱女在七月十日完婚，希望“全家人引以骄傲”的老叔，能光临婚宴，为其宝贝女儿祝福。
　　 我为人一向低调，除了心血来潮时，爱鼓捣墨水儿，写些豆腐块儿似的小文外，平时寄情山水，归隐林泉，不愿出头露面。
　　 我和我的儿子刘洪川，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著名律师。这在大学和大城市，原本不算什么，但在家乡那一亩三分地，却被传得神乎其神。这已经违背了“我低调做人”的准则；加以我的大侄刘洪林也不同凡响，他是全县一所著名乡镇中学——西四中学——常务副校长；而且最近我家又锦上添花，我哥哥的两个亲孙子刘宇飞和刘宇翔，今年双双地考入大学，成为解放后我家第三代大学生。
　　 这样一来，无形之中，我家就成为令人瞩目的“望族”，如果再把孙女的婚礼办得轰轰烈烈，那就极有可能遭到嫉羡的。
　　 从我低调做人的理念出发，我希望子侄们也能低调传家，办喜事不要过分张扬。
　　 考虑到我的出场，会影响喜宴的气氛，我对是否出席，曾有些犹豫。但是，当大侄儿发出热情邀请时，我还是慨然应允了。我不能拒绝的理由是，我想报哥哥的如山重恩。
　　 小时候，家境贫寒，供不起两个男孩儿读书，哥哥只读小学二年级就辍学务农了。
　　 现在，我还记得，在一个北风烟雪的深夜，哥哥顶风冒雪背着行李卷儿，送我到牛庄古镇上初中的情景。
　　 当时，哥哥瑟缩身形，背着行李卷儿，踏着深雪在前面开路。我拎着装在网兜里的脸盆和牙具，紧随其后，踏着哥哥的脚印，亦步亦趋。在深雪的乡间土路上，艰难地跋涉了四个多小时，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我们总算到了由地主庄园豪宅改成的校舍。
　　 当哥哥把行李卷儿，放到地主豪宅的上马石时，严寒的早春二月，哥哥的棉袄竟然湿透了，脊背冒着热气，紧贴后背的新被面，留下一圈儿带汗碱的痕迹。
　　 一见妈妈精心缝制的新被，留下一圈儿尿床般的难看印记，哥哥哭了，我也哭了：哥哥哭，心痛被，我哭，心疼哥哥！
　　 这种手足深情，我岂能忘记！
　　 哥哥很聪明，具有超常的记忆力，虽然只读过二年书，却通过自学，识文断字，读了许多古书，成为三里五村赫赫有名的饱学之士。
　　 哥哥原本是很有培养前途的苗子，可是，他却无怨无悔地把家里惟一读书的机会，慨然地让给我了！
　　 这种手足深情，我岂能忘记！
　　 哥哥已经作古了。我只能在他儿子身上，实现我报恩的愿望了。
　　 哥哥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刘洪林，就是前面提到的西四中学副校长，他有一个女儿叫刘野，就是即将在七月十日结婚的姑娘；二儿子叫刘洪海，在家务农，有一儿一女，其子叫刘宇飞，今年考入大学；三儿子叫刘洪原，在家务农，有一儿一女，其子刘宇翔，今年考入大学。
　　 我这次携眷参加大孙女的婚宴，就是出于报答哥哥的深情厚谊。
　　 这是以女方为主的结婚答谢宴，来客都是娘家的亲友。婚宴办得很隆重，开宴前几分钟，临时通知我，以新人祖父的身份致答谢词。
　　 登台演讲，对于以舌耕为业的我来说，本来并非难事，但是，匆促上阵，又是在阔别已久的家乡亮相，心里不免有些慌张。
　　 以下便是我的讲演词：
　　 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今天，是我们刘家双喜临门的日子！
　　 这第一喜是，我的聪颖、秀丽的大孙女刘野，喜择佳婿，匹配良缘，实在可喜可贺！
　　 这第二喜是，我的两个小孙子刘宇飞和刘宇翔，顺利完成高中学业，即将进入高等学府，成为刘家第三代大学生，也是可喜可贺的事！
　　 我和我眷属史爱英女士，带着与天气同样的火热的心情，不远千里从北国春城赶来，一方面，为孩子们祝贺，另一方面，也借此机会，表达我怀乡恋旧之情，以及对乡亲们的问候！
　　 在这里，我感谢大侄洪林的同志和朋友，我感谢侄媳立杰的同志和朋友、我感谢大孙女刘野的同学和朋友，以及来自本乡亲友们，感谢你们的光临，感谢你们多年来对我们刘家的关照与帮助！最后，我祝愿大孙女刘野，婚姻美满、百年好合；我祝愿小孙子宇飞和宇翔，大鹏展翅，飞翔空宇！
　　 谢谢大家！
　　 虽然我的发言赢得脆快的掌声，但是，我觉得这番简短的发言，好像匆忙疾就的文章，颇有文不尽言，言不尽意的遗憾，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缺什么呢？啊，我忽然想到，那是对家乡巨变的感动，对家乡人才辈出的赞许！

love80232 发表于 2018-9-16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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