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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工调皮 1971年7月15日。 牛黄周三手持《工作报到条》 到本市×区房地产公司报到。 坐落在临街一条小巷上的房产公司。 插满红旗,锣鼓喧天。 公司柳书记亲率全公司抽得出空的干部职工,穿了新衣服鼓掌欢迎新生血液。 早晨9点正,报到的青年陆续到来,人人喜气洋洋,高兴得不能自禁。牛黄与周三到时,刘海正低着头坐在乒乓桌后登记。 房产公司团支书兼公司行政办公室副主任刘海。 三十一、二岁,转业军人。 此时,他微微偏着头。 一枝黑色钢笔在手中一个劲挥舞。 桌上,一迭厚厚的登记簿摊开。 旁边是一大盒打开的红印泥。 “下一个”,牛黄忙把薄薄的报到条递过。“牛黄,男,18周岁。”刘海边喃喃地念,边麻利的写着。“哦,牛黄,就是××路派出报执勤排的那个牛黄?” 他饶有兴趣的抬起头。 牛黄发现他的眼睛很亮。 “是我。” “不错呀,牛队长。” 刘海笑笑。 又低下了头。 边写边说:“知道吗?牛排,本来你不是我们这个单位的,人家道路维修先要了你哩,还是我硬抢了过来。” 牛黄一怔。 和周三相互望望。 “道路维修有什么好? 一天光吃灰。 还是我们房产公司好。 至少在你将来讨婆娘时,可以分一套房子。”刘海又对牛黄笑笑,接过周三的报到条。 “哟,周三?牛排的助手嘛。幸会、幸会呀!我是说早晨起来,怎么总感觉右眼跳?怎么今天我光跟伟大的革命小将打交道?” 刘海把周三浑身上下瞧瞧。 低头写着。 突然玩笑的问道。 “周三哎周三,你是周瑜的后代?那谁是诸葛亮呢?” 牛黄掩口而笑。 一时没转过神来的周三,则呐呐的垂着手,未可置否。 排在后面的青年都笑了起来:“喂,你知道周瑜是谁?”“是周总理家里面的?”“我哪里知道?”“反正是革命路线上的人。” “我就是周瑜嘛!” “报了到的人,就在会议室等着。” 刘海大声招呼着。 “待会儿还要整队。” 约十点多钟,前来报到的100名青工都齐啦,将不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的。男青工占了绝大多数;女青工呢,只有屈指可数的十几人。 这些昨日的社会青年。 今天的青年工人们。 个个兴高采烈,坐着、站着或半依墙壁靠着。 会议室一片嗡嗡声。 “哟,那不是牛排吗?” 一个头发卷曲的男青工突然叫了起来。 “二娃当心,乱提劲嘛,谨防人家牛排抓你起来。” “哪个?”背向他的二娃转过身,晶亮的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牛黄:“牛排,你要抓我?牛黄哭笑不得:“我不认识你,你又没犯法,抓你干什么?” 二娃呼地瞪起眼。 露出瘦削的胸膛。 “抓嘛,怎么不抓?当初你不是嚷着要抓我吗?” 牛黄这才发现,二娃就是D段出了名“玩具”。 要说“玩具”出名,源于那一次轰动地区的情杀案。 二娃出身“旧学阀”家庭。 鼻梁坚挺,面色白净,个头儿高出同龄人足足一半,因此人称“玩具”;玩具耳熟能详,默化潜移,身上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这让工人住宅区里见惯工人男孩子的女孩儿们,很是痴迷。 于是。 便引发出许多风流小事来。 于是。 便有一对在红花厂当纺纱工的同龄姐妹,竟为了玩具的垂爱而相煎。 二姐妹起床就吵嘴相骂。 气得老爸老妈再一旁捶胸顿足。 最终,姐姐把梦中的妹妹捅了三刀。妹妹虽没死,却留下了终生殘疾…… “你不是当了缩头乌龟吗?”牛黄不客气的瞪着他。“妈的,谁是缩头乌龟?”玩具气势汹汹的逼上来,英俊的脸上满是杀气。 牛黄退后一步,握紧拳头。 周三一下拦住玩具。 “干嘛?想打架?”。 卷曲头发的男青工却猛地低叫起来。 “快,玩具,头儿来了。” 没待围观的青工们散开,刘海跨了进来:“整队,快,整队。”很快,由内到外,青工们排成了长长的纵队。 几颗有着浓密黑发的头,在门口躲躲藏藏的晃荡。 “池芳,龙三妹,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干啥?” 刘海高声斥责到。 “不去拎灰桶上班,要打旷工哟。” 几个青年女工笑着跑了,跑着跑着,“哎哟”,一个女工被地边的树干绊了个倒栽葱,集合起的青工队伍轰的下全乱了,笑声、口哨声、跺脚声响成一片。 “严肃点!严肃点!” 刘海忍着笑高声宣布。 “为展示我们革命青工的革命激情和革命精神。 现在。 我们要从公司正门重新进来一次。 注意:大家要随我高呼口号,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的力气。听我口令:立正!稍息,齐步走!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 刘海带着大伙儿绕过公司大门。 顺着一条通向大街的青石小路走去。 路上行人都惊恐地瞧着这群青工。 牛黄看见,好几个中年人惊慌的避开,远远的注视。 太阳悬在空中。 街上行人稀少。 许多店铺紧闭,只有米店、饮食店和煤店大开着门。“抓到,抓到,抓到起。”传来阵阵喊叫,一个挎着竹篮的中年妇女,脸青面黑的跑过青工队伍。 竹篮里小玻璃瓶中浸泡着塑胶花,在水中摇得叮当乱响。 清水洒落一地。 妇女机灵的顺着街边小巷,一闪就不见了。 这时。 二个戴红笼笼的“治安”才气吁吁的追上来。 “嘿,到哪儿去啦?” “怎么不见了?” 二人站住喘着气撸着衣袖东张西望。 “往那边跑啦”玩具笑嘻嘻指着相反的方向:“我们都看见的,还不快追?”红笼笼撒腿便追,边追边回头叫:“谢谢你呵,致以无产阶级革命的敬礼!” “敬礼,敬礼,敬你奶奶个熊。” 玩具举手往额头上碰碰。 边轻蔑的骂道。 “短尾巴狗,神气个屁?” 刘海笑笑,喊。 “曾用管,跟上。” 玩具赶快插进了队伍。牛黄用胳膊肘儿碰碰周三,呶呶嘴:“有点个性”,周三说:“是条汉子,就是有点烂。” 刘海又喊道。 “加快步子。 胸脯挺起来。 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后面那几个女工不要再说话啦,怎么老是说个没完?” 后面的十几个女青工齐崭崭的将自个儿的颈脖一缩,立刻紧闭了嘴巴。 公司大门顺台阶而上,站满了干部和挑选出来的职工。 看见队伍来了,手里的锣鼓敲得更起劲,手中的小旗挥得更热烈。站在最高处的柳书记,搓着双手,笑逐颜开的看着走上来的青工们。 然后迎上来。 一个个地与青工们握手。 连声道:“欢迎,欢迎呵,欢迎加入革命工作。” 牛黄周三随着队伍拾级而上。 牛黄见柳书记咯噔一清咽喉。 一扬脖子啪的吐出一口浓痰。 用手抹抹还粘滞浓痰的嘴唇,再握住牛黄伸出的手:“欢迎,欢迎呵,欢迎加入革命工作。”不知怎的,牛黄感到心里很不舒服,他一下想起了老房邻里黄工宣队长…… 中午。 公司设宴招待青工们。 说是设宴,其实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冰铁钵钵。 依次在公司伙食团那个隔陋的窗台上摆着。 来一个人。 刘海便勾掉一个名字。 牛黄领到自己那份。 小小的冰铁钵钵里,有一支不大不小的鸭翅膀和炖得烂烂的萝卜条,连汤带水满满一钵。饭,一人三两,白米中混杂着包谷面。 大约是炊事员往里加的比例失调。 整个儿饭金黄黄的。 白米倒成了装饰品。 青工们就这样或站或蹲或三三两两,吃完了参加工作后公司的第一顿饭菜。 下午一点。 柳书记在公司会议室召开了“××房产公司欢迎青工参加革命工作大会” 柳书记在会上做了讲话,介绍了公司情况,号召青工们:“抓革命,促生产;斗私批修,狠斗自己头脑中一闪念……”云云。 青工们都安静的睁大眼睛听着。 也不知扩音器怎么搞的? 突然袭击似的发出一阵强烈电流的嗡嗡声。 大家不禁“嗷”的全都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牛黄捂着耳朵右瞧瞧左看看。 刘海正和二个电工在台上手忙脚乱,柳书记恼怒地黑着脸站在一边。周三指指他前排坐位,大张着嘴巴说着什么。 牛黄扭头看。 玩具和卷发青工,居然就在自己坐位子上,跳起了《洗衣舞》 牛黄松开手掌。 嗡嗡的电流声中。 “哎,是谁帮咱翻了身也?巴扎嗨!是谁帮咱们修公路也?巴扎嗨!是咱亲人解放军哟,是咱……”洗衣歌居然被俩人唱得有滋有味的。 在会场二侧坐着的干部职工,目瞪口呆不约而同的全都站了起来。 只见刘海在响遏行云的嗡嗡声中,气极败坏的冲到台前猛挥着手。 无效。 便又把双手卷成圆筒,使劲向下喊着什么…… 轰笑声四起,会场一时热闹非凡。 终于散会了,玩具和卷发青工被柳书记点名留了下来。 回到家,二人刚上楼,就听到牛三的叫声:“妈,牛大下班啦。”牛三转身朝厨房里跑去。系着老抹布围裙的老妈闻声而出,满面微笑:“回来啦?休息一下,我们吃饭。” “牛妈好。” 周三礼貌的打着招呼。 周伯也早已迎出。 同样系着平时里周三系的那条油腻腻的围裙。 “休息休息!累不累?快洗洗手,洗洗脸,今夜我们吃蛋炒饭,看我老头子的手艺。” 一段家庭妇男的辉煌历史,就这样无声的结束啦? 牛黄很是有些遗憾和惆怅。 他甚至想:“煮了几年的饭,就从今天起告别了菜刀菜板锅瓢碗筷呀?真还有点不习惯哩。”这时,周三从自家屋里慢腾腾的踱了出来。 这厮嘴巴油汪汪的。 闲散的端着杯白开水。 见到站在楼梯围栏边的牛黄。 一扬脖子。 “吃啦?” “嗯!” “玩具和卷发今天够呛哟,才上班第一天。” “出啥风头嘛?臭美!” 牛黄眨眨眼睛:“我们不这样。”“明天分具体工种,不知道能不能如意哟?”见周三忧心忡忡的模样,牛黄不屑的瘪瘪嘴巴。 “谁想那么多? 分到什么学什么吧。 反正只要是手艺都学。 学会了总有用处。” 说话间,周三哇哇地伸着颈脖一个劲的干吐。 “怎么啦?”牛黄不满的斜睨周三,道:“吃多啦?” 周三哼哼叽叽的干吐着:“恐怕是老爸弄的蛋炒饭,菜油放多啦或是没烧好,心里直觉得想呕。”老妈路过听见,不禁笑着喊到。 “周伯,快来看你的宝贝儿子哟。” 周伯闻声冲出。 见周三一副痛苦相,大吃一惊。 “怎么啦?怎么啦?” “蛋炒饭的菜油菜放多了,又没有烧开滚。” 牛黄不禁笑道:“周伯手艺不怎么样呀。” 周伯的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别说,大厨师,我还真没弄懂哩。不过,下次再不会错啦。周三,明晚你下班回来,老爸再弄蛋炒饭给你吃,怎么样?包好包好!” 周三哭笑不得。 哇哇哇的连连摇手晃脑壳。 陈三过来了。 陈三神气活现的穿着时髦的裤脚管。 和紧紧包裹着脚脖子的再生布裤子。 冲着二人一哈腰。 “欢迎加入青工行列。” 二人白他一眼,没理他。 陈三不恼,反倒从屁股兜摸出包烟,冲着二人一抖:“来一枝?”牛黄还是没理他,周三则顺手抽出一枝:“怎么白的没有商标?” “自己卷的。” 陈三居然掏出了一枚打火机。 凑到跟前就要按燃。 周三摇摇头。 将白杆烟扔还给陈三。 “你现在是大烟鬼罗,全家的烟票你一个人用还不够?” “事儿多嘛,那几张烟票哪里够?”,陈三点燃烟,见二人并没注意到自己的宝贝打火机,有些遗憾地悻悻揣回兜中,一瘪嘴巴,烟卷上的火星直往里燃。 “都是兄弟伙,甩几张烟票用吧。” 吐出一股浓烟。 陈三丝丝说到。 “拿了烟票,陈三教你俩几招。” “教什么需要你来教?” 牛黄道:“煮饭?弄乐器还是读书?” 陈三连连摇手。 “这些我不行,我是说你俩今天刚到单位上报到,对吧?”“对呀。”周三拉长嗓门儿回答:“你老有什么吩咐的?” “当然有,不过,先支援支援几张烟票再说,我说的可都是真钢哟。” 周三生气了。 “卖什么关子?不说?不说好了,以后再不要找我们,走!” “好好,谁叫我们都是老房邻里呢?” 陈三拦住二人。 “今天聚餐又开会吧?老一套。” 二人鼻孔哼哼,算是回答。“我说呀,你俩刚到单位,最重要的是观察谁是头儿,谁说话管用,看清楚了,多在他身上下功夫有好处。” 周三不屑道。 “啐,这是什么真钢?哪个都知道嘛。” “最重要是,巴结好自己的师傅。 一个技术好在单位吃得开的师傅,等于一座金旷,你一辈子都挖不完的。” 陈三不慌不忙的吐着烟圈。 “像我进厂就跟着我老爸。 我老爸的手艺你俩知道的,怎么咋?处处吃得开,不说那些修理小工们争着孝敬,漂亮高傲的纱妹儿争着讨好,就连车间主任和厂头头见了我俩面,多远就伸出手,连声问好。” 牛黄周三对望一眼。 别说。 陈三这小子这二年没白混。 说得还有点道理。 联想到明天就要分配具体工种。 牛黄也有些担忧。 见二人不说话,陈三高兴起来。 “怎么样? 我说的是真钢吧? 都是兄弟伙,还能骗你们?我真悟出了:这人哪,生来命真的不一样。为什么有的人当官发财?为什么有的人当牛做马?全他妈的是看自个儿会不会跳? 会不会来事儿? 什么革命原则? 什么狠斗私字一闪念? 全是骗子的鬼话。” 周三扔二张烟票给陈三。 “行啦,满意了吧?” 陈三高兴极了,连声道。 “够朋友够朋友,有用得着我时,尽管说。” 牛黄问:“单位上分工种,一般是自己选呢还是上面决定?”陈三老练的眯缝起眼:“有自己选的,也有上面决定的,关键看你运气了。” 周三气笑了。 “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吗?我们怎么知道运气好不好?” 陈三狡黠一笑。 “运气这玩意儿真无法说,不过,我看牛黄恐怕比你的运气好。不信?走着瞧!” 牛黄抬起右脚:“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信不信我踹你一脚?”,陈三笑着跑了。周三悻悻道:“信他的话?鬼都要哭。” 二人一阵大笑。 睡觉时,老爸在里间问。 “牛黄,今天还顺当?” “一般。” “明天呢?” “说是分工种” “哦,那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由领导分呗!” “行,听组织的没错。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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