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姜花

野姜花
五月，槐花开放。
我爬上古槐，趴在树上。
槐树叶一串串，悬挂在枝头，细小的槐米，淡淡的香。
长长的古道，有人走过来，欣长又挺拔。
“减哥哥！”我喊到，“有哥哥来找你拉！”
减哥哥在地里锄草，他抬头看看我，嘱咐到：“胖胖，别爬太高，有虫子咬你啊！”
有虫子？我想，我会怕虫子？我可不是二姐那小猫咪，什么也怕。
我偏偏又爬上去，抱着大树杈，使劲踹树干，把古槐逗的嘎嘎笑了。
我采槐米，一大串一大串地折取，抱了满满一怀。
树下站着一个人。
此人抬头看我，背光而站，身后仿佛有了七彩的光。
“矮油！”我叫着，从树上跌落。
我的槐花落了满天。
此人罩在槐花里。
那是对闪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唇。
我跌落在地上，尘土飞扬，我更难堪的是，自己这个样子落到了“帅哥”面前。
“帅哥啊，老妹子”二姐说，“最少得像二哥这样，三哥不算的。”
“减哥哥呢？”
二姐诧异地问，“老妹子，哪里的减哥哥？”
“你看不到他？”我大吃一惊，“他天天跟我一起啊！他比二哥还漂亮呢。”
二姐怜悯地看看我，说：“老妹子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二姐问到，“为什么会幻想了个减哥哥？”
“老妹子啊！”她摸摸我的头，羡慕地说，“二哥和三哥都这么疼你！看看，二哥又做冰爬犁了，冬天，三哥带你去玩冰。”
大家不理会我，不认为我有一个减哥哥，我也懒得让他们看看减哥哥。
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色淡淡地，没有表示吃惊。
我爬起来，扭头找减哥哥，他消失了。
我哭起来。
这人看着我，等着我停止哭泣。然后，伸出手，拉我起来，此人手指细长，温润如玉。
“你认识四小盆吗？”
“我家就在那里。”
他问我二哥的名字，我告诉他，他笑了起来。
“老妹子啊”他说，“真是个小胖墩。”
他牵着我的手，我抓紧他，跌跌撞撞地跟他走。
“我等等少减哥哥”我说，“他在锄玉米。”
“少减哥哥？”
“嗯。”
“好吧。”
我们在地头坐下，他得脑袋上，还有一串槐米，我帮他取下来。
少减哥哥没有来，我只好跟着这个人回了家。
二哥看到他，非常高兴，又小心看看我，带他出了院子。
我觉得诡异。
大家都神秘地看看我，又互相看看，各自走开。
妈妈在盛饭，我执意要两碗。
“妈妈，少减哥哥也要喝一碗呢。”
“哦！哦！妈妈知道了”妈妈为我又盛一碗汤，放好了，又瞅瞅二哥，神色忧愁。
新来的哥哥也在吃饭，吃得斯文，他好白啊！减哥哥也这么白。
我骄傲地喝着汤，从减哥哥碗里偷渡好料，减哥哥看着我，微微笑着，看我吃好料。
“减哥哥最好了”我说，“妈妈，减哥哥最疼老妹子！”
妈妈的神情更忧伤，我稀里呼噜喝汤，减哥哥的脸浮现在热气里。
晚上，妈妈带我去睡觉，我执意要和减哥哥去睡。
“不可以啊，胖胖。”妈妈说，“女孩子不可以和哥哥睡啊，乖乖跟妈妈睡吧！”
二哥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拔起，抱到妈妈床里，按进被窝。
那个哥哥跟了过来。
“你看怎么回事？”二哥问他，“老妹子的心理到底有了什么问题？”
这人沉吟着，没有说话。
我开始和减哥哥叽叽咕咕地说笑，我讲故事给减哥哥听，又听他讲故事给我听。
妈妈又去外面的屋子，又去烧香。
这香味儿刺我的鼻子，烟雾缭绕中，减哥哥朦胧起来，我睡着了。
第二天，二哥牵着我的手，带到新哥哥跟前。
“老妹子怎么回事？减？”
“他也是减哥哥？”我欢喜起来，鼓着手掌，“他也是减哥哥？”
“自闭吧。”
“自闭？”二哥大吃一惊，“老妹子怎么可能自闭？我们这么疼她！”
“也许，老妹子有感情创伤。”
“怎么可能？减！”二哥说，“她刚刚五岁，她哪里的感情创伤？”
“老妹子很孤独。”
“怎么会？我们每个人都疼她，她是老妹子，我们怎么会让她孤独？”
“少胜，不是疼爱就可以使得儿童不去自闭。”减哥哥说，“人的心理，这样奇妙，又这样深奥。我们总是忘记自己怎么长大，我们最爱遗忘。”
我听不懂这些，我觉得这个哥哥要比二哥更了解我，我跑到他跟前，端详着他，他和减哥哥这么相像。
“老妹子智商很高”他说，“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实在是聪明”二哥叹口气，“我们不知道怎么引导她了。”
我有些生气，觉得二哥侮辱了我的智力。
“我会好多东西”我看着减哥哥，“我会背小人书，我会画小鸭子，我会坐爬犁，我还会……”
“老妹子会得太多了”减哥哥说，“这种孩子，你们到底想过没有，她究竟需要什么？”
“她这么好学，什么都喜欢，我们不过随口说说，她竟然会记得，会学会！”
二哥说，“谁也没想到，她在我们旁边玩，会记住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的心理？”二哥问，“减哥哥是不是她幻想的？”
“也许是”减哥哥看着我，“也许，冥冥中有什么天意吧。”
“少胜”减哥哥说，“你不必焦躁，她还这么小，慢慢地，她会走出心理误区吧。”
二哥叹了口气。
第二天，这个减哥哥消失了。
可是，我的减哥哥还在陪着我，我睁开眼，就看见他，这翩翩的少年，总是在我目光里。
如今，已经过了四十年了，我早已知道，减哥哥是幻想世界的王子，他穿越了层层星空，来到我身边，陪了我十九年，直到我挣脱心灵的禁锢，重新接触社会。
九月重阳，野地到处盛开野姜花，这些星星的花朵，到处流淌。
五月槐花香，九月野姜。
这四十多年的时光，冉冉而过，暗香浮动，把岁月横疏，星嵯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