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叶踞

蝶叶踞
碧海蓝天，白云朵朵。
辽阔的海面，一望无际。
巨大的冰山移动，只把山尖露出海面，远远看去，如同白莲盛开。
海底，温暖如春。
各种海草，五颜六色，随着海水的流动，蜿蜒曲展。大而透明的水泡，咕噜咕噜地，有的升到水面，有的半途炸开，变成了极小极小的水珠。
好多鱼儿在海底森林游动。
小鱼咬着大鱼的尾巴，穿来穿去，有时候，一家子鱼出来了，受了惊吓，都躲回洞里，战战兢兢地探头看看，又吓吓急急地游了出来，发现没有危险，又欢天喜地地全家玩去了。
这是远离地面的海底，祥和安谧。
海底的密林深处，一个蛤蜊屋子隐藏在珊瑚林里。
珊瑚轻俏，纤细的角展开，蓝悠悠的。
这些珊瑚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树上挂着明珠，还挂着丝线，这些丝线是蛟丝，来自透明的海水，因为材质是海水，所以亮着淡蓝色。
蛤蜊门打开，小蛟人游了出来。
她挎着一个小篮子，这是整块碧玉雕刻的，精巧的篮子，来自海底的沉船。
她想要什么，都会在沉船里找到。
沉船那么多，他们从海面沉没，砸坏了许多海底建筑，海族的人恨透了沉船了。
好多小鲛人都喜欢看着沉船落下去，船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件，他们都喜欢，却不知道有什么用。
海葵奶奶见多识广，知道许多事。
“这个是尿盆，丽丽”她说，“是人类撒尿用的，不要戴在头上了。”
“我这个是尿盆吗？”
“让奶奶看看”海葵奶奶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看，“你这个是王冠啊，不过，是给女人戴的，你是个男孩子，不能戴啊！”
这些东西最后被扔到了海底墓地，大家对他们没了新鲜劲儿。
小蛟人走出了蛤蜊屋子。
她有一条修长的蛟尾，她和鲛人不一样，她是蛟龙。
不过，她自小在这里长大，所有的鲛人都认为她和自己一样。
“妮妮和你们不一样，丽丽”海葵奶奶说，苦口婆心，“她是龙，她会变化，她会飞到天上去，可你们，只是美人鱼啊！不一样的！”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
妮妮是个好邻居，也是个好玩伴。
她会把冰冷的海水变热，还会把大家托出海域，在冰山玩耍，还会用冰块制成酒杯，再装上“葡萄美酒”，每条鱼都喝的晕晕乎乎，咪咪蒙蒙的。
妮妮走出蛤蜊屋子，她要去采珍珠，她的好朋友，“小伙计”要来了。
他们相识于去年得风暴。
妮妮偶然经过冰山，山上蜷缩着一个少年。
少年躺在冰上，奄奄一息。
他的脸色苍白，眼珠黑润，他看着海面，海面波涛汹涌，银浪翻滚，天空阴云密布，雨水线般落下，好多水在半空凝结成了冰珠，这许多硬球，暴躁地打下来。
天气太恶劣了，妮妮知道，冰山里的“寒哥哥”又更年期了。
她准备潜到水底了。
冰上的少年却看到了她。
“美人鱼！”他惊喜地叫了起来，“好美！好美的美人鱼！”
他挣扎站起来，踉踉跄跄，“真美啊！”他跪下来，对苍天伸开手，“我的妹妹，她变成美人鱼了！”
这句“真美啊”打动了妮妮的心，她决定救下这个人。
冰山里，寒哥哥问妮妮，为什么要知道爱情是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寒哥哥问她，“只有人类才有这个烦恼，我们是没有的。”
“你肯定知道的！”妮妮说，“我是小蛟龙，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不相爱吗？”
“咳咳！”寒哥哥被美酒呛了，“你没有爸爸妈妈。”
“不可能吧？”妮妮大吃一惊，“小蛟人们都有爸爸妈妈。”
“他们是人，当然有爸爸妈妈，有爱情。”寒哥哥说，“你是蛟，不是鲛，你是龙啊，不会有爱情的。”
“为什么啊？寒哥哥！”
“蛟会变成龙，最后飞升的，你哥哥我她妈的！”寒哥哥突然破口大骂，“我他妈还不能飞升！他奶奶的！”
寒哥哥热衷飞升，他说，他可以飞升的时候，背着妮妮到云彩里去，让她看看青山绿水，看看内路的人们，去看看真正的天地。
妮妮不感兴趣，她更愿意看着寒哥哥露出锦虎尾巴。
寒哥哥是头白玉老虎，却没有虎性，他像绵羊。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寒哥哥天天说，“小妮啊，你还不是龙，你是蛟，去修炼吧，你的蛟珠呢？这么小啊！这什么时候能够飞升？你还没变成龙呢？”
妮妮不关心这些个，她和少年成了好朋友，他说，他叫“小伙计”。
他给她讲内路的事情，讲各种花卉，讲动物，他在冰上，为她生起火堆，烤食海草。
“可惜你不能去海底”妮妮说，“我还没有那个本事，否则，我带你去海底。”
“我是到海市的，没想到，船出了事，以为，要死掉了，没想到遇到你。”
“这里没有海市。”妮妮说，“海市是骗人的，海市蜃楼是蜃妈妈饿了，骗陆地的人来跟前，她最喜欢吃陆人了。”
少年低下了头。
这个少年苍白纤细，眉眼如画，他有时候很阴郁，他呆呆地凝视着海面，看着海鸟起落，怔怔地流下泪来。
妮妮不会流泪，鲛人会流泪，泪水变成珍珠，像种子一样，铺满海底得污泥，大家走起路来，都嫌咯脚。
这少年哭泣的时候，他的泪水是热的。
妮妮接住泪水，这水滴烫了她的手，她像一块冰，她没有接触过热，天上打闪打雷得时候，雷电击落海水，他们早就在水底了。
妮妮看着手心，这滴陆人的热泪，热气腾腾，折射着妮妮的眼睛，这泪滴温度减弱，终于凝成了冰。
“你在想爸爸妈妈吗？”
“没有。”
“我没有爸爸妈妈”妮妮说，“你是人，应该有吧？”
“他们死了。”
“死了啊？”妮妮说，“小鲛人们也会死去，可他们会回来。”
“在哪里回来？”
“我不知道，”妮妮说，“每年都有鲛人去世，可是，每年都有鲛人出生啊！”
“你爸爸妈妈也会出生的”妮妮说，“你不要担心，他们也会出生的。”
少年看着妮妮。
此时，正是落日。
海面的落日，把一切渡上了金边。
落日的金光在妮妮的灰发上跳动，她的眼睛落进了珍珠，灿灿生辉。
“你真像我妹妹。”少年说，“你和她一样美丽，天真，可爱，妮妮。”
妮妮低下了头，心脏蹦蹦地跳，她红了脸，她用手摸着脸颊，她感觉了热，这热气，使得她的心理温暖。
少年的脸隐在黑暗中，少年还是块冰，冷泠泠的，跟搭在弓弦上的月牙似的。
“我的爸爸妈妈”少年说，他艰涩地张着嘴巴，“他们被我的姨母杀了。”
“啊？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的妈妈，她是那么美丽。”少年低下头，凝视女孩得眸子，这眸子清亮，坦然真诚，更多是不了解。
“她们是亲人吗？鲛人也一样，一表三千里，都是亲戚，他们很好的。”
“是啊！我的亲人杀了亲人。”少年说，夕阳中，他像一把刀。
“我的母亲太美丽了。”少年说，“我的母亲勾引了我的姨父，我的姨母就杀了她！”
女孩睁大眼睛，却慈悲地不去问，她抓住男孩的手，握紧他们。
这双手冷得像冰，但是，如磐石般坚定。
“母亲被杀了。”男孩又说，“母亲像水汽一样消失了，我的父亲追随母亲而去，我只有妹妹了。”
他停下来，看着女孩，夕阳落了，天地四合，暮色苍茫。
女孩的眼睛灿烂，她看着少年。
“我的妹妹，”少年说，“她比我的母亲还要美丽，她这么美，这么天真，什么也不懂。”
妮妮知道，这是个悲剧，这个少年，他的心比她的心冰冷。
“她美得像桃花，她要像桃花一样开放，却折落了下来。”少年把头放在妮妮手上，这蛟人的手，接住这个冰冷的额头。
“妹妹也死去了。”少年说。
然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再后来，妮妮送他回到了陆地。她变出了原型。
她带着他，她变出了原型，就不能说话了。
这长长的路，少年自己在说话，他喋喋不休地说，慢慢开始笑了起来。
“妮妮，你真是好龙。”
“可你不会飞，妮妮！”
“好多鱼！”
“好多鸟！”
他们到了内陆，妮妮潜在水底，看着少年被接走了。
今天，是他们相聚的日子，妮妮带着新鲜的珍珠，她又长大了一岁，她可以半天时间到了内陆。
她已经可以飞了，不过，她飞起来时，会携带着风雨和冰雹，她要是试飞一次，好多内陆人会朝天骂大街，卷的特别难听，她的大哥老天爷都被骂红了脸。严令她不能乱飞了。
她来到内陆。
少年坐在大石上，他长大了好多。
他穿着青衣，这衣服是最好的海底鲛丝制成，他披散着头发，这发逶迤到了地面，他的眼睛拉长了，斜眉入鬓。
妮妮的心又跳起来，她沉吟着，想快点走过去，又不敢游过去。
她探出了脑袋，远远看着陆人。
她摆动蛟尾，巨大的艳红色尾巴，激荡起水流。
少年站起来，惊喜叫到：“你来了吗？妮妮！”
妮妮游过去，她来到少年脚边，把双臂摆在岸边，她仰起头，看着少年。
这是个深夜。
少年执意把来年的约定定在深夜，妮妮同意了。
月光中，少年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除掉靴子，把脚伸进水里。
“我们不一样！小伙计”
“嗯”
少年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一件襦裙，蓝色的裙子，荡漾在夜风里。
“来，穿上它，宝贝。”少年说，“你赤裸着身体呢。”
月光下的少年，仿若有了魔力。
妮妮套进裙子，她惊奇地发现，她的蛟尾变成了人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