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钏

琉璃钏
蓝色的裙轻盈飘起，水泡一样，帖在妮妮的身上，她惊异这衣服的舒服。
她仰起头，天空星光灿烂，她觉得这些天上的明珠，比海底的珠儿更明媚。
少年低眸看着她，少年的眼睛玉钩一样，亮亮的，闪闪的，夜风起了，悄悄地飞过来，贴着妮妮的耳朵，告诉妮妮，寒哥哥又飞升一大步。
“可惜，这老家伙又摔下来了，妮妮。”风儿说，“把他摔得啊，鼻青脸肿，找不到北。”
妮妮眼前看到了寒哥哥的可怜儿样。
“寒哥哥是个小可怜儿。”妮妮说，“他一个人，没人陪他说话。”
“他最凶了，”风儿说，这阵风儿居住在珊瑚边上，那是最美的血珊瑚，“他没事就咆哮，弄得我们得不停地飞，我要走了，妮妮，我明天再来看你。”
妮妮看着风儿远去，她蹿上陆地，她的腿脚很不利索，她无法在岸上游动。
蓝色的裙踞海水样抖动，把她的腿和脚露了出来。
弯弯的曲线，月样的双足。
这样美丽，但是，她们没有力道，她挣扎着站起来，又落了下去，像一只小蝴蝶，她的身体没有了骨头似的，匍匐在地面。
少年忍住笑意，伏下身子，对着妮妮的脸，他反射着月光。
他伸手，大掌穿过妮妮的后背，把她抱了起来。
她像一片鸽羽，从地面上腾起，她看着少年。
少年的眼睛高深莫测，像深渊里的洞。
可是，他这么火热，这热气烫得妮妮有些窒息。
月光中，风华绝代的少年，抱着这个蛟人，他们看着远方，远处天际，流星串串坠落，燃烧着落了下去。
妮妮伸出手，她抱住少年的脖子，把脸贴着少年的脖子下。
“好热啊”她说，“我想吃冰”
少女的脸灿如明霞，呵气如兰，她的眸子咪蒙，稚气的女孩，有了几丝荡意。
少年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妮妮，说：“妹妹，欢迎你到家。”
“妹妹？”妮妮诧异，“我九百岁了，你叫我妹妹？”
“敏月”少年说，“你糊涂了，走丢了，忘记了许多事，你是我妹妹，你是敏月啊。”
“你是谁？”
“可怜的妹妹”少年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忘记了哥哥，我是敏之，我们贺兰家，只剩了我们兄妹了。”
少年抱紧她，用大氅裹好她，像抱一个婴儿，抱着她走了。
夜色中，少年的大氅鼓荡，鹰翼展开。
妮妮告诉自己，她叫敏月，是少年的妹妹，她只要强调她是妮妮，少年就会嫌弃。
“敏敏”他说，“妮妮多么难听啊！女孩子不能取这名字，你不如叫大花，大妮和大猫吗？”
妮妮见识了陆地的猫，狗和花鸟，她觉得这些名子很好看，她表示愿意叫这些名字。
少年叹口气，他用梳子为她绾发。
妮妮的发光滑如丝，垂落下来，在地面铺开，这是蛟龙的发，他们落到地面，地面就会盛开海底的花朵。
这些花朵艳丽，可以蠕动，大大小小的，为妮妮绾发。
少年却不喜欢，他捉住花朵，威胁妮妮收走它们，否则……
“我就吃掉他们！”少年说，“这些海鲜很值钱！”
“吃掉他们？”妮妮大惊失色，“海底的人们从来不吃海花啊，你为什么吃他们？”
“不要让他们出来，妮妮！”少年说，“陆地人最喜欢他们了！这是海参，这是鲍鱼，这是蛤蜊！还真是鲜美啊！”
妮妮恐惧地看着少年，少年像只馋猫，看着妮妮，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妮妮头皮发渗。
她藏起了海花，长发蔓延开去，在屋里，长发腾起了水气，屋中像搭起水沙帐。
少年的眼睛冒出热来，他看着妮妮，仿佛她是海花朵。
“我可不能吃，敏之哥哥。”女孩焦急地说，“我不能放到火上去。蛟龙最怕火了！”
“为什么怕火？”
妮妮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她看陆人吃东西，用火来“渡劫”，这些漂亮鲜活的花朵，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她觉得难堪。
她要是实话实说，敏之会笑，那样大而灿烂的眸子，明媚起来，春天的冰雪都融化了，他真是好看。
寒哥哥老了，他不愿意用幻术，使自己变成帅哥了。
妮妮觉得，敏之是个大帅哥。
他们的院子里，有许多“下人”，这下人穿红着绿，在院子里飘飘摇摇地走来走去，做各种工作，妮妮最爱看了。
有时候，他们在说话，互相取笑，咯咯地笑着，叮叮咚咚，让妮妮想起冰海里，冰山碎裂的声音。
妮妮有些想家了，她抬头看着面前人，此人热烈地看着她，眸子灿然。
妮妮觉得心又在跳动，跳的头晕眼花。
面前人拿出一串琉璃钏。
月华爬上了琉璃钏，琉璃钏纯粹的颜色，生出许多星星。
面前人撩起妮妮的发，苍白的手指在她发间穿行，绾起发，把下颏放在她的头顶，与妮妮手挽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轻叹，“老天待我，也算不薄了！”
妮妮觉得恍惚，有一种新的感觉，带着苦涩和甜蜜，从她的心底升起。
她觉得自己发了热。
月亮也发了热。
她张大嘴巴，哈着气，白雾般的水气弥漫开来，从窗户口散出去了。
少年警觉起来，他在窗口点燃蜡烛，橘红色的灯光，忽然锋利似箭，与雾气相融。
月光如水，妮妮闭了眼睛，她觉得疲倦，觉得有了奇怪的感觉，“睡意”，她心里奇怪，蛟龙是不会睡眠的，虽然，她是个特例。
“妮妮是个蛟龙没有错！”寒哥哥说，“可是妮妮先天有残疾的！”
“为什么啊？”
“这个啊！”寒哥哥觉得难为情，“蛟龙是天地诞育的，不过，妮妮成体的时候，有凡人经过，妮妮有了凡人的眼睛，妮妮就有了天疾。”
那天，寒哥哥喝多了，他的老虎尾巴又露了出来，他变成了白玉锦虎。
现在，妮妮觉得困起来，她仰天打个哈欠，睡了起来。
她在一个火热的胸膛里，她睡得很熟。
第二天，下人们说，小姐走失的时候，一定是被仙人接去了。
因为小姐的秀楼，昨天晚上，雾气朦胧，星光闪耀，和月宫一样。
“敏月小姐比以前更美了”，仆人们说，“她走起来像个水泡。”
“她还是那么善良”仆人们又说，“敏之公子不会带她出去了吧？这京城的人，他们那么喜欢敏月。”
“皇帝陛下？”
“别瞎说！”
有人制止道，“不要说这个！”
大家各自走开，开始做活。
妮妮趴在窗口，这陆地的新鲜事很多，她看不过来了。
陆地的风温暖如春，像小手，痒簌簌的，吹拂她的发，她从心里欢喜起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低吟着，觉得脸红。
寒哥哥昨天告诉她，这是世人才会有的傻子念头。
“世人是尘土变得。”寒哥哥说，“他们吃尘土里的食物，肮脏不堪。”
“他们暴殄天物，什么都不珍惜。”寒哥哥又喝一口酒，“他们的酒用泥土里的物事酿的，又苦又臭，喝了头晕。”
寒哥哥举起酒杯，看着明珠杯，这纯酒甘冽，他得意地说：“哥哥的酒是用云霞的冰珠做的，喝起来跟水一样，无味才好啊！咱的海水是苦的，还她妈咸！他妈的，这寂寂的万年，老子只有这样无味才好过！”
寒哥哥叹口气，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这次他来到妮妮的梦里。
“世人是尘土变得，所以，他们混浊，才想要两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是愚蠢！”寒哥哥说，“不要相信这个，不过，妮妮是个母蛟龙。”
“我是女孩子，不是母蛟龙！”
“都一样！就算妮妮女孩子吧。你可以试试人间的爱情。”寒哥哥蛊惑地眨眨眼睛，“听鲛人的祖祖祖奶奶说，她们的祖祖祖姑奶奶得到了人类的爱情。”
“据说，很美啊”他咂咂嘴巴。
“你得到过吗？寒哥哥？”
“哥哥是个大老虎，哪里她妈找个母老虎？”
他叹息着，又喝一口云霞酒。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忽然恼起来，“你让哥哥抓母老虎的大爪子吗？”
“小心你的尘劫，老妹子！爱情是我们的天劫。”
“为什么？”
“她太热了！哥哥是雪虎，最怕热了。”
天亮起来，寒哥哥走了，他抖了一地雪花，让妮妮哆嗦一下。
现在，是春天了，远处有几百株杏花，云蒸霞蔚，绵延数里。
尘世的花朵都有香味，他们很厚实，这花朵垂垂坠坠，天边艳红一片。琉璃钏绾在妮妮头发上，这灿烂明媚的首饰，在妮妮头顶，忽然闪烁着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