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香

红尘香
红尘里，又开了花朵。
角落的昙花，大朵大朵的开放，雪白的花朵，浅粉色的花心，抖着点点花蕊。
叶子碧绿，根根挺立，翡翠一样。
夜风又吹过来，白玉盏的花朵笑了起来，点着头，跟我招呼。
这株花是大哥送来的，还附赠一只小狗。
我爱上了小狗，却把昙花扔进角落。
我不喜欢侍弄花草，却喜欢到处偷花草里的草药。很多人不知道花草是良药。
前院的胡同里，野生了一株茉莉，它不是养在盆里的雪白“茉莉花”，可以用来熏茶叶，她虽然也叫茉莉花，却分钱不值，她开遍角角落落，喇叭型的花朵，早晚都开花，什么颜色的都有。纯白的，浅粉的，深紫的，一朵花上，也会有各种颜色，有的红黄紫依次累叠，涂满小喇叭，也有在纯色的底色上，散播花点。她每天都要盛开几百朵花，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而且，她的香味独特，浓烈深沉，几条胡同都闻得到。老太太们最爱这花朵，细细观赏，再仔细寻找种子，来年自己也种一株。
我盯上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她的药效。
她是极好的驱蚊草，扯一段枝桠，泡进热水，晚上洗澡，没有蚊虫敢叮咬。
我每天晚上去偷花，哪只灿烂，就折哪只。
她这么野性，尽管被折断枝桠，依然努力开放，就是折下来的枝桠，也不会枯萎，花朵在断枝上，勇敢大笑，仰着星型的小脸蛋，努力吐出最后的芬芳。
我对她们毫无怜惜，开水灌顶，她们萎在水里，花朵合并，绿叶凋零。
她们在我眼里，只有药材的作用，没有美丽的价值。
这株花被我长年累月地偷取，由一大蓬，变成一小棵，再变成一小点，最后，只剩了个芽芽。
老太太们敢怒不敢言，再说，我偷花的时候，都在晚上十点，谁敢指证我啊？
不过，她没有留下种子，我偷取了花束，却是涸泽而渔，把她灭了种，第二年，她没有发芽，她的地盘光秃秃的，连个野草也没发芽，去年，我用了一季的纯天然茉莉花驱蚊水，没有蚊虫敢叮咬我，今年，没有了她，蚊子就集体洗劫我，咬的我苦恼至极，四处寻找茉莉花，这儿时记忆里，开的漫山遍野的野茉莉花，却不见踪影。
蚊子开始追逐我，我的皮肉被茉莉花浸泡，蚊子都喜欢这一口么？
健身场的边上，长了一大片鸡冠花，我知道鸡冠花是消肿去湿的良药，而且调配好了，可以缓解妇科病。鸡冠花的花色有三种，纯红，深紫和玉白色。
我发现这片鸡冠花，如获至宝，可我不敢去偷，这是有主的，就算我折一枝，人家也可以发现，我怕挨骂。
可是，这片鸡冠花盛放，每个花头都有一斤重，厚厚实实，半寸厚的花朵，鲜艳夺目，扁扁宽宽的花颈，刻着深深的经络。他们长在健身场边上，诱惑着我，我每天做贼一样，溜边而过，探头探脑，猥琐无比。
这样的花朵，一朵是一朵，少了任何一朵，主家发现了，会不会骂街？
我流连又留恋，走了又过来，又怕还没做贼，就引起主家的怀疑，为我作案留下线索，可我有贼心没贼胆，这鸡冠花没有香味，我却觉得这诱惑从心底钻出，抓心挠肺。
大哥送来的小狗，是花大价钱买的，却看走了眼。
这小东西是个名犬，却淘气至极。
它心眼特别多。家里的三口人，它绝对不招惹女儿，女儿会跟她闹，用笤帚吓唬她，给她立规矩。把她放进纸箱里，告诫她不要淘气。
“不准把姐姐的鞋子叼出来！”女儿训斥她，她就歪着脖子笑，“不准进姐姐的房间，更不许到处撒尿！”
她躺在纸箱里，打个滚，露出白肚皮，女儿用手挠挠她的肚皮，她舒服地眯着眼睛，狡猾地看着女儿，乖巧极了。
我和母亲不顶用。她极会欺负老妈妈。她在老妈妈脚边打虎跳，蹭过来蹭过去，张着大嘴，哈哒哈哒地喘气，盯着妈妈手里的菜盘，蹦起来，要看看盛着什么好吃的。
她把妈妈缠了一身汗，老人拿着锅铲，对着她的脑袋，假装拍她，她心眼多极了，知道妈妈不会真打她，更是变本加厉围着屋子撒欢。
一般情况下，我装看不见。
我对这小坏蛋没办法，她对我有办法，她抓我的裙子，踢我的屁股，扑得我趔趄，咬住我的裙脚，钻进裙子里，蒙着脑袋跑。
我除了闹几声，实在没办法。
健身场的鸡冠花还在发育，可是，在我眼里，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这时候，把这沉甸甸的花头折下，煮出水来，肯定是艳艳的汁液，用来洗发，可以使头发蓬松，用来治疗妇科病，比千金方还好。
可我真不敢去偷，这些花朵，在我眼里，成了宝石雕琢的。
我做贼一样，转来转去。
我家的小狗病了，拉肚子，妈妈让我带她打点滴。
我用小被裹起她，放进车筐，她第一次看到集市，好奇地看着，扭过头，疑惑地看看我，我解释给她听，拍拍她的小脑袋，她很乖巧，也许，她实在不好受，过了一会，就躺在小筐里，闭着眼睛。
医生给她输了液体，我没有让医生绑起她，我担心她会怕。
她躺在我身边，我看着微信，时时拍拍她，安抚她，她看着我，看着看着，流下泪水。惹得我心理发酸。
带她回家的时候，她躺着，看着车筐外面的世界，呆呆地眼神，仿佛长大了一样，悲苦哀愁。
我在鸡冠花前面的怂样，终于引起红姐的注意，她和主家熟。
“杜大姐想要鸡冠花？”
“给一朵就行！”
“嗨！不值钱的，全拿走吧。”主家说，“省我拉秧了。可用来干什么啊？”
“听说可以治妇科炎症啊？”
“要是那样，给我留几棵吧，关键怎么用啊？”
“我去问问她！”
红姐给我搬来一抱鸡冠花，我激动得没趴下。
鸡冠花被带回来，当晚，就入了药锅，被精粹成了暗红的液体。
小东西躺在阳光下，她安详地躺着，妈妈很担心。
“我今天用笤帚旮瘩拍了她一下，不是吓坏了吗！”老人说，她一辈子也没打过猫狗，她把猫猫狗狗当做自己一口人。
“怎么会？”我说，“医生说她闹肚子，输输液，晒晒太阳就好了。”
“她今天听说了。”妈妈说，“撒尿到外面去撒了，也不跟着我转了，听的懂话了。”
这小东西抬头看看妈妈，又流下泪来。
母亲没有看到，我却看得清楚。
哥哥送来的昙花长出大骨朵，这花是妈妈在打理，我一眼也不去看，我知道昙花的药用，我要是去折昙花，妈妈也得给我一锅铲。
夜里，昙花开了，清幽的花香，弥漫满院，这花朵硕大，一棵昙花，开了六七朵，结成一潭幽梦。
我在花香里睡着，床头的药瓶里，鸡冠花的血液成了胭脂膏子。
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这小东西躺在供桌下边，进入永远的梦乡。
红尘到处是花朵，暗香浮动，月影横斜。我的红尘梦，在冰雪覆盖之后，花朵又灿烂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