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盛 发表于 2021-11-4 12:01:33

《惊蛰》原著作者海飞:我视自己的小说,如真实发生

从北京到杭州,距离1280多公里,从2021年到1602年,相差419年光阴。打开浏览器搜索1602年,会发现这一年是万历三十年,再细细看,这一年远距北京城千里的杭州城人心惶惶,门庭深锁,巨大的阴霾笼罩着江南。而这一切的背后深藏着怎样的惊天迷雾?




倭寇隐没在杭州城
——《江南役》创作谈



文 | 海飞




《江南役》是锦衣英雄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一部叫做《风尘里》,第三部叫做《昆仑海》。这是一个我眼睛里明朝万历年间的江湖,许多时候,当我看到明晃晃的西湖时,就会想象各朝各代的杭州城,是一番怎样的光景。繁华得十分嚣张的,肯定是南宋时期的杭州,她旖旎慵懒得简直不讲道理。而让我心头产生故事的,是明朝万历三十年的八月五日,这一天倭寇的身影隐现,爱玩蛐蛐的浙江巡抚刘元霖忧心忡忡,他的目光越过巡抚府的屋檐,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空,突然觉得一场暗战风暴,正在乌云密布般地预谋开场。



江浙一带倭寇谜一样的踪迹

先来说说江浙一带与倭寇有关的历史事件。明嘉靖十二年倭寇入侵杭州,六和塔木结构部分遭到了破坏,只剩下砖体塔身,在风雨中瘦骨嶙峋地飘摇。然后是嘉靖三十四年的六月,夏天已经挟带着最初的热浪抵达浙江。一支一百多人的倭寇小分队从绍兴府上虞县兴致勃勃地登陆,那是一座我熟悉的县城,现在想来我曾在上虞吃过海鲜,却没有想到过既然是海边,也许就会有登陆倭寇的月圆之夜弃船上岸。这些明朝时期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被当时的绍兴知府刘锡和千户徐子懿围攻。但是当地的兵勇不是正规部队,相当于民兵,所以倭寇突破了包围圈,从此开始流亡奔突之旅。最后他们像一群疯狗一样,闯入杭州并西历於潜、西兴、昌化,明朝的老百姓因此而人心惶惶,如同上世纪八十年代全民围捕“二王”。



然后,这些倭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大明朝的江南冲突奔撞,终于撞进江苏境内,并且继续挥起了鲜血淋漓的倭刀。当然,最后他们葬身在江苏,毫无悬念地全军覆没。看上去他们的行动像个即兴演出的笑话,但实际上因为凶残敢战,以命相搏,所以在短期内如入无人之境。

大明朝的正规部队也不是吃素的。最不顾性命的蚊子也不可能用它的吸管扎死一头大象。

在小说《江南役》中,这年的秋天还没有到来,钱塘江边破败的六和塔刚刚修复,这都是史实上真实的模样。而那些倭寇“谜”一样的踪迹,按照我的想象开始像皮影戏一样在我脑海里复活。倭寇中有许多其实是舟山、绍兴当地沿海的民众,或被利益诱惑,或被挟持,匆匆地剃了一个月代头,就冒充倭寇。这些人相当于1940年代的汪伪部队,也就是汉奸。



无论是英雄,还是汉奸。在历史的长河中,其实都只是一粒沙。只有他们的故事,在小说家或者剧作家一次次的虚构中,变换着大纲上演。人生本来就没有固定的脚本,所有的因果,都会在一念之间产生。无数的一念,拼起来大概就是一生。

万历年间的杭州城谍影重重

《江南役》是我虚构的杭州城谍影,是我正在构建的“古谍世界”的其中一个篇章。这也应该是我的一个心愿,我愿意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充满精彩的故事。故事借了明朝四大迷案中的“妖书案”的壳,纵横交错中,有内争与外斗。小说中,虚构了倭寇要秘密炸毁六和塔,以断龙脉和大明江山连绵的福祉。这个军事计划,被倭寇命名为“破竹令”。虚构的当然还有锦衣卫北斗门掌门人田小七的热血与智谋,他从京城赶来,绣春刀的刀光笼罩了杭州。虚构的还有钱塘火器局,也就是兵工厂,以及倭寇想要拿到的军火设计图纸。虚构的还有一大片的人生,因为细节的真实,而让人生变得真实。



一直以来,我都视自己的小说中的虚构故事,是真实发生着的。

但是,没有虚构的是当时曾经发生过的万历朝鲜战争。明军的主将是李如松,李如松是谁?他曾经师从绍兴的书画大家徐渭,这是我一个内心尊崇的前辈文人,我经常幻想他操着绍兴方言,行走在水网交错的江南阡陌。但没有想到的是,徐渭教授他的不是书画和文学、戏剧,而是兵法。他又不是孙膑,他怎么能教授他兵法。《江南役》中出现的戏曲《雌木兰》《四声猿》《女状元》,就是出自徐渭之手。我总是能想象,他的潦倒晚年和他精神病的日益加重,最后贫病交加离世时的模样。没有虚构的还有赵士桢(在小说中改为了赵士真,并且让赵士真有了一个叫赵刻心的女儿,和田小七谈了一场风烟四起的江南恋爱)在纸扇上的提诗被皇帝看中让他当官,他不从,说万历兄,虽然我的书法不错,但我更是狂热的武器爱好者,我喜欢的是军火。万历兄,告诉你也不要紧,我的作品有《神器谱或问》《用兵八害》《神器谱》《神器杂说》等。

文人的兴趣,真是难说,也真是有趣。比如我有一位作家朋友,特别喜欢和人划拳,曾经专程跑到遥远的大连,和一名教授兴致勃勃地划拳。



没有虚构的,还有小说中出现的明朝的杂剧;明朝的吴山庙会;明朝的“五杭”:杭剪、杭扇、杭粉、杭线、杭烟;明朝杭州城的书院;明朝的杭州小吃及特产,轮番上场。赵士真是吃过定胜糕的,杨梅给土拔枪枪冲泡过西湖藕粉,土拔枪枪则给杨梅带来了恋爱中的芝蔴糖月饼,卫守戍军吃的夜宵中,有爆炒螺蛳。此外,杭州丝绸、龙井茶、临安山核桃、杭州扇子等特产,油煎葱包烩、糯米酒、笋干炖老鸭、阳春面、烤知了、砂糖冰雪茉莉花茶、绿豆干草凉汤、西湖醋鱼、龙井虾仁、月饼、石榴、芋艿、西施舌等美食小吃鳞次栉比地呈现。这让这部小说,有了浓重的杭州气息。让人觉得小处如此真实,大处又完全虚构。



这应该算是细节之美。哪怕是一位迟暮美人眼角渐深的笑纹,都深藏着诗意。而我们短暂而冗长的人生,需要这种诗意。假如能重回万历年间的杭州城,这位看官,你又会选择在哪座城门诗意地进出?

从京城到杭州,从台州至琉球

这是一场不得不发生的狭路相逢。我们的人生总是这样,走错一步满盘输,用心灵鸡汤的说法是,方向错了,再怎么努力都是错。田小七作为一名更夫,阴差阳错地成为锦衣卫的一名战士。之前他曾经是在福建水师服役,他的父亲战死在辽东战场上。说白了,他就是军人世家。

这是大明朝时期与军人有关的家国情怀,每个人都代表着自己的国家。所以,倭寇当然就是田小七的敌人。尽管田小七是越狱高手,替人劫狱和贩卖情报为生。现在,他需要放下所有,南下浙江,继续成为一名战士。



我需要在刀光深寒中梳理出一条“锦衣英雄”系列小说的故事走向。第一部,田小七在京城大打出手,与日本特工斗智斗勇。是为《风尘里》。第二部,田小七南下浙江,在杭州城与倭寇特工展开了较量。是为《江南役》。第三部,田小七在孤儿院的弟弟吉祥,改名为昆仑,在台州挖出了奸细,在琉球国摧毁了日军的特工总部,是为《昆仑海》。昆仑的父亲,也是军人,和田小七的父亲一起战死在辽东战场。他们的兄弟,在吉祥院这座孤儿院中生活着的这群孩子,都是军人的子弟。而吉祥院的嬷嬷马候炮,是一个肥胖的女人,但是在战场上她是代兄从军的另一版本花木兰。战友们把生的希望留给她,掩护她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活下来,那她当然要抚育战友们的遗孤。吉祥院里,她嘴里叼着烟竿,骂骂咧咧地把孩子们扔进巨大的灌满热水的木桶,用猪毛刷子替他们洗澡……

对了,辽东战场上,她是一名刀牌步兵。一位老去的嬷嬷,曾经的过往,也是如此的英姿飒爽,也明亮得像一道光。



重新说到《江南役》,如果说我应该为我生活的城市写下一些什么,那么就是这个杭州气息浓郁的小说。往事并不遥远,夜深人静,在我静坐在黑暗中的每一刻,恍然看到从一团亮光中缓缓向我走来的,是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田小七。

田小七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用万历时期的京腔说,这位兄台,我同你讲。江南一役,明月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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