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风拂夕 发表于 2025-4-6 12:11:31

青苔信笺-清明节随笔


老宅门环上的铜绿又深了几分。燕子掠过天井时,雨水正沿着瓦当的弧度练习钟摆运动,坠入青石凹槽的声响,像极了奶奶从前数药秤的碎银声。

供案上的白瓷瓶插着新柳,枝条在穿堂风里摇晃出旧时笔迹。母亲蒸的青团在竹屉里渐次舒展,艾草香推开记忆的门扉——爷爷的铜药碾还在西厢房哼着歌谣,碾槽里残留的茯苓粉,至今仍在某个梅雨季返潮的夜里微微发烫。

樟木箱底压着奶奶手绣的清明袋。褪色的苎麻布上,松针与兰草用丝线争论春深几许。我总疑心那些细密的针脚里藏着微型驿站,所有未寄出的思念都化作布纹间的萤火,在每年四月准时亮起尾灯。

巷口阿婆分发的香烛裹着黄表纸,仿佛某种秘制的时光胶囊。点燃时青烟会旋出螺旋纹路,如同我们家族女子代代相传的发髻。父亲擦拭碑石的动作像在把脉,粗粝的砂岩在他掌心渐渐温润,浮现出祖辈耕作时留在锄柄上的指纹。

后山小径被蒲公英占领,每团绒毛都蓄满透明的地址。松树下那株野樱今年开得迟,花瓣却坚持把往事的经纬绣进苔衣。我摘下沾露的鼠鞠草,叶背的绒毛上还栖居着童年某个清明的晨光——那时爷爷握着我采药的手说,所有植物都通晓阴阳。

归途雨歇。积水倒映的天空里,无数风筝正解开自己的提线。母亲把柳枝分作三股,教我编护身符的结扣。暮色渐浓时,忽觉满山碑林都在抽发新芽,而风里飘散的纸灰,原是春天派发给大地的黑色雪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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