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盛 发表于 2017-7-10 11:02:56

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啊,来日方长



7月1日,北京炎热。下午三点,《摇摇晃晃的人间》百城首映礼在北三环外的一家影院举行。放映前,余秀华在影厅外等待,时不时有观众上前合影或者签名,身着波点露肩连衣裙的她面露笑意。
片名取自女诗人余秀华的同名诗集。余秀华身上附着了太多标签,脑瘫女诗人、农妇诗人、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她统统不接受。导演范俭力图剥离种种标签,还原一个“对爱情强烈而又无望地渴望”的诗人,“我们要看到她的诗歌背后是什么,诗歌背后是她的人生。”
2016年11月,《摇摇晃晃的人间》获得有着“纪录片界的奥斯卡”之称的阿姆斯特丹纪录片电影节(IDFA)长片竞赛单元评委会大奖。颁奖词是:“从一开始,这部电影就以一种诗意、亲密、有力的方式探索了人类经历的复杂性……” 在今年刚结束不久的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该片荣获金爵奖最佳纪录片提名,也是唯一入围的中国纪录片。
影片截取了余秀华四十多年人生中的一个片段——2015年冬天突然成名,命途开始发生急遽转变,历经与丈夫长年的离婚拉锯战,最终尘埃落定。一生为她操心的母亲,身患癌症离开人世。
一个女人想要独掌自己的命运
总有一些场景,引得在场的600多名观众哄然大笑,抑或响起掌声,其中也不乏唏嘘。
为了让余秀华的这一“人生片段”显得立体丰满,范俭与他的团队持续拍摄了一年,先后去了六次横店村,最久一次待了十六七天。团队最多时去五个人,最少的时候,只有范俭和妻子两人在余家拍。闲聊、吃饭、帮着下地插秧,很少正襟危坐地访谈。
2015年1月中旬,范俭第一次见到余秀华时,位于湖北钟祥横店村的余家,里里外外全是媒体,记者一波又一波,每批半小时地抢着上。那是她因《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走红网络之际,时值寒冬,横店村刚下过一场大雪,银装素裹。
当月底,余秀华去往北京参加第一场新书签售。记者在检索新闻时发现某门户网站对该活动报道有这样一句描述:“一名纪录片导演因为跟余秀华多混了些日子,比较熟络,有幸得到了‘护驾’的差事。”配图即是余秀华挽着范俭的胳膊。在众多的记录者中,他是其中之一。
早前,范俭一直酝酿着拍摄一部关于诗人的纪录片,“其实我的关注点不在于文学性,不在于诗歌,而在于诗意”。余秀华的一夜爆红恰好为他提供了一次机会。
为了同余秀华建立起信任,范俭仔细翻阅了余秀华的诗作,还送给她喜爱的小说《悲惨世界》,与她聊其崇拜的云南诗人雷平阳。雷平阳曾说过,“余秀华的诗把自己放进去了,就跟鸟儿天生要叫一样,她需要开口说话。”
影片选用了余秀华参加新书签售、诗歌研讨会、电视台节目录制等多个场景画面。城市空间与农村生活穿插进行。“在城市之中,有虚幻、紧张感,像梦一样;而一旦回到农村,那是她的真实生活,这二者有着强烈反差。”范俭坦承这在拍摄与剪辑时是“有意为之”的,“余秀华在城市中有一个蜕变过程,无论是自信也好,还是内心更强大也罢,她凭借获取的能量回到村庄,去处理现实的问题——离婚。”
“我希望大家能去思考,面对一个没有那么坏、还算正常的丈夫,余秀华为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婚姻?”范俭说,“残疾也罢,婚姻也罢,没有一件事在她可控范围之内。全部都是意料之外、不可突破的命运。我们从离婚背后看到的是一个女人想要独掌自己的命运。”
在庸常的生活里发现诗意
影片放映后,有一个简短的交流。主持人秦晓宇先提了一个问题,“离婚的当晚,秀华与母亲在屋外有一场对话,母亲哭了,秀华去安慰母亲,说了一些心里话,母亲却说她心硬,我不知道秀华事后有没有去跟母亲道歉……”
“你为什么认为我要向母亲道歉,难道我做得不对吗?如果我做得对,为什么要道歉呢?”余秀华很直率地回应。
秦晓宇自然是觉得余秀华做得“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对”。这个问题其实有着深层次的指向:探讨离婚只是影片的表层叙事线索,故事的核心则是——她对爱情强烈而又无望地渴望。在漫长的婚姻中,她历经疼痛与煎熬,而所有的出口只有诗歌,她也只能将求而不得的爱情转化成诗歌。
影片前十分钟,对余秀华的前史进行了简单描述。其中有一句独白是,“诗歌能让我安静下来”。“这句话是放在影片开头,但当你看完影片回过头来重新思考就会发现,余秀华内心有很多躁动,需要很多力量去化解,而‘诗歌’就是化解的重要方式。”相对于娱乐年代大众的猎奇心理,范俭一直在为影片寻找精神层面的注脚,“我想透过一个诗人,观察她如何在庸常的生活里发现诗意,探索她的诗歌与生活的巨大反差。”
影片有一段,余秀华与丈夫吵完架坐在池塘边上,慢慢地就构思出了一段诗歌。那时她想过做出妥协,当天晚上她就把它写出来了——“两块云还没有合拢”、“一棵草有怎样的绿,就有怎样的荒”。她借着这诗句传达的无非是一个女人对爱有怎样的渴望,她就要经历怎样的痛楚。
“我力图以这样的方式让观众理解她的诗。”范俭说,“我愿意去深入挖掘这样一个女性,记录她如何来主宰自己的人生,通过她,人们或许可以从中看见自己。”
纪录影片的意义在于关注“具体的人”
范俭最后一次拍余秀华,是在2016年9月余母下葬的时候。横店村已经彻底变样了。
如今,她和她父亲生活在一起,不过已经搬到了“新农村”住。她的村庄已经盖起了一片片房子,原来那些池塘、树和麦田、稻田全都没有了。
“谢谢范俭把这么多人和事都记录了下来,可是现在都物是人非了。”面对这部影片,余秀华更多的是感慨,或者说有某种伤感。妈妈走了,她所生活的农村也变了模样,“家乡变了,我也写不出那样的诗歌了”。
在专注于拍摄现实题材纪录片之初,范俭认为,纪录片“要对公共事件、对社会问题表达意见、寻找策略,以期推动社会的进步。”后来,他认为纪录片的意义“在于具体的人,在于复杂的人性和细腻的情况,在于粮食和蔬菜所构成的生活日常。”
转变源于拍摄《活着》。从2009年拍摄《活着》关注汶川地震后失独家庭的情感救赎,到《吾土》中描写农民工家庭与土地间的感情,家庭内部间人物的情感和人性的刻画是范俭电影表达的核心。
“拍摄人的情感、人的欲望、人的多面,是我热爱的” ,有关“人性”的东西总是让范俭迷恋。《摇摇晃晃的人间》也是如此。
事实上,近年来以“家庭与人性”作为母题的纪录影片不算多见。不过,随着资本开始寻找真正优质和稀缺的内容,艺术电影、纪实电影的机会也由此而来。目前正在上映的《冈仁波齐》《重返狼群》《忠爱无言》三部纪实类电影,均有不俗的票房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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