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作家如何摆脱90后标签
北京的春日,作家和新书都仿佛苏醒过来,陆续与读者见面。在单向空间的一场新书发布会上,作者李唐、主持人方悄悄、嘉宾徐则臣分属于90后、80后、70后,免不了要谈谈代际。80后作家顶着“叛逆”的标签集体现身,已经是快20年前的事了,如今,90后作家后浪汹涌。今天要聊的是另一个90后作家群体——他们写纯文学、作品见诸《人民文学》等传统文学期刊、出版长篇小说……除了“90后”这个代际标签外,似乎并没有一个足以概括群体特征的形容词。就像李唐说的,“90后作家最大的共性就是没有共性”。
80后消费完了“叛逆”,留给90后的是“乖”?
南京师范大学教授何平从2017年起在《花城》杂志开办新人推荐栏目,在他的接触中,90后作家整体来说比较“乖”。“90后作家的出场和80后有着明显区别。80后和《萌芽》、‘新概念’有很大关系,而90后很多是由文学期刊主动发掘的文学新人,一出场就被整合到传统文学的序列。”
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后郑润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表示,80后作家给人“叛逆”“有个性”的印象,主要来自于韩寒、郭敬明等人,“他们走市场化道路,用‘叛逆’等标签会比较有卖点”;而到了下一个十年,“少年作家”的热点已经被消费得差不多了,90后作家如果还打着“叛逆”的旗号,不容易被主流文学期刊接纳。
对走纯文学道路的90后作家来说,文学期刊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不少主流文学期刊近年来也推出各种90后作家专栏,郑润良也主持了一些,如《青年文学》的“出发”栏目、《名作欣赏》的“新世代小说”栏目等。
“90后作家的叛逆性相对较弱,甚至有学者认为,90后作家过于‘乖巧’了。”郑润良说。动辄几十年历史的文学期刊,在90后作家身上找到了新的拥趸。
出生于1991年的青年女作家王苏辛,从2009年开始在《青年文学》《芙蓉》《花城》《小说界》等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数十万字。
“现在发表途径除了传统期刊,也有其他杂志,还有写作社区和文学比赛,但再也不会像‘新概念’那样造星了。”王苏辛说,“现在,如果一个人的作品能在一类平台有发表途径、有成长机会,就已经很好了。有的作品能在微博获得粉丝点赞,我的不可以,文学期刊是能接受我的少数平台之一。”
李唐出生于1992年,在《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钟山》等期刊上发表过作品。他认为,文学期刊的重要性在下降,但依然很重要。“现在看似写作渠道非常多,但没有门槛带来的是没有标准和写作泛滥。刊物是一种门槛,虽然不代表全部,但确实有助于发现真正的好作品,使它们不至于在茫茫网络中被淹没。”
90后作家只是传媒界、文学界的想象和噱头?
曾经按文学风格来分,有“伤痕”“新写实”,而到了“新生代”(70后)以后,文学评论界开始偷懒了,没有找到更有效的概念,代际就是最方便的命名方式。
但是,作家本人很少称自己是“90后作家”。
《花城》杂志在推出1990年出生的作家周恺时,周恺就直言:“用‘90后’来规范他只是一个噱头,是传媒界和文学界在想象90后。”
王苏辛身边的同龄人,大部分不是那么喜欢“××后”的标签,1990年出生的年轻人已经28岁了,称他为“90后”,好像在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但他们也不反感,“不过标签而已”。
李唐对“90后”标签的态度经历了几个阶段:最初发现前辈们会因为自己年龄小,而优先推荐发表自己的作品,很是乐意;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开始厌恶,“别人觉得你早慧的同时,也会觉得你没有经验,缺少阅历”;但到了现在,又没那么讨厌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90后从小接触的资讯更加全面、多元,文学资源也更便利。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方向,然后探索下去,因此呈现出的面貌很不一样。为了方便起见,把写作者分为70、80、90之类,就像日本有‘团块世代’,台湾有‘七年级生’之类。它本身是中性的,没有褒贬,没必要刻意抵制。”李唐说。
何平不主张用代际来命名作家群体:一是社会变化太快,代际更新未必是以10年为单元,80后和85后就有很大区别;二是网络时代,不同的文学风格、载体、读者,都匹配不同的作者,即便同一年龄段,ONE(韩寒创办的文艺阅读App)的作者和《人民文学》的作者,显然不是一类。“无法用同一种特征、文学趣味来描述这个年龄段的作家。他们的共同性越来越弱,可能性越来越大。”
何平说,文学的代际命名,往往是少数作家对同时代更多作家的掩埋。“今天,当我们再谈论‘80后’,概念所指已经漂移:笛安、张悦然、周嘉宁、颜歌等的写作早已发生了变化;从传统文学期刊出来的孙频、郑小驴、双雪涛、甫跃辉、蔡东等也已经取代韩寒、郭敬明,成为80后作家的中坚——请注意,这些晚出的80后是‘作家’,不是‘文化达人’。”
等“00后”出场,“90后”标签就去掉了?
尽管“90后作家”可能是个伪命题,但这个标签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挥之不去。
有的作者比较“佛系”,并不在意。大头马的代表作《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似乎就表明了这一群体的态度,她本人也曾表示,写作不会带来任何收入。
何平说:“90后的文学现场十分丰富,期刊在积极主动地挖掘文学新人;出版社通过各种渠道寻找作者,比如王陌书、糖匪、大头马等作者,很少在期刊发作品,也有出版社敏锐地发现他们;网络上也有很多按照自己趣味写作的同好和圈子。”
有的作者在为之努力。
郑润良所接触的90后作家,都是以“作家”身份来要求自己的。他们有的已经初步形成了个人的文字风格,比如甄明哲、顾文艳、庞羽、杨知寒、鬼鱼、重木、丁颜、张春莹等人。要想摆脱“90后”的前缀,就和他们的前辈一样,靠个人风格的真正成熟,靠自己作品的特色。
最终,还是需要时间。
“王苏辛、李唐、郑在欢、宋阿曼等90后作家,已经开始出个人小说集,在某种意义上标志着他们个人风格趋向成熟。”郑润良说,“等00后作家出来,90后作家可能就不用依靠‘90后’的标签了。就像现在的许多80后实力作家,宋小词、陈再见、郑小驴、林森、陈崇正……他们已经不依靠‘80后’标签了。”
王苏辛坦言,一个残酷的现实是,确实没有一个人的作品能脱离“90后”标签而拥有明显的纯写作意义的特性。“人的寿命变长了,青春期成长期也变长了,很难用‘三十而立’来要求作家在30岁之前写出成熟作品。我们真的需要一个耐心的过程,缓冲打磨自己。”
李唐说:“90后的标签本身中性,没必要去摆脱。但写作永远是个人的事业,我一直坚信在时间的长河中,这些代际会变得越来越不重要。李白和白居易差了将近半个世纪,但现在说起他们,都是唐诗的中流砥柱,不会因为代际而有所区分。重要的永远是作品。”
何平的建议提供了另一种维度。他认为,80后、90后,甚至更年轻的千禧年之后出生的写作者,写得并不坏。他们不曾经历文化荒芜和阅读匮乏,几乎都接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但在一个文学富足到过剩和平庸的时代,成熟到过于成熟的文学起点,同质化的文学趣味,对个人的文学探险是有伤害的。
“年轻人应该有一些不计得失的冒犯和反叛,而不只是谨守文学惯例,因循文学既有秩序,或者沉湎于一种彼此接近的同人式写作时风。每个时代还是应该容忍捣蛋的文学坏小孩。”何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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