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12 08:43:14


            第四章   时来运转
   
                        19
一眨眼就是三个多月,庄好汉又过了两堂。审他的是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先商量后吓唬。他有自个儿的老主意: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无论谁咋说,就咬死口儿说是别人栽赃。那俩人想打他一顿,看他身上的疤瘌也真有点儿下不去手。胖子在他脸上拍了几下说:“你的嘴怎么这么硬?”他觉得就像挠痒痒,一点儿也不疼。第二回再审,还是那套话,好象走过场。瘦子笑着问:“你这身上是咋整的,连点空儿也不给我们留。”他答道:“除了姚老狠那个王八犊子,谁能这么不吃人饭!”那俩人脸对脸看看,笑了起来,模样怪里怪气的。他心里有点儿发毛,以为警察都是一个槽子吃食的,肯定得帮姚老狠出气,自个清等着挨收拾吧。结果这俩人没再往下说什么,一手指头也没捅他,就把他送回号里。
第二天晚上,范管教给他送吃喝的时候,笑着告诉他:“这回你快出灾了。姚老狠摊事儿了,他不从当腰别着,你这事就好办。”
又过了一天,疤瘌眼出去干零活。其实这就是有门子的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见见知近人,吃顿饱饭,喂喂馋虫,再带回点东西当存窑儿。疤瘌眼天黑才回来,喝得满嘴直冒酒气。他先从裤腰里摸出一瓶酒递给庄好汉,又给大伙发棵烟,证明他混得挺开事儿。大伙打听外边有啥新鲜事,他一边抽着烟卷,一边挺神秘的说:“这帮大盖帽现在全蒙圈了,搞什么整纪刹风,人人过关,都得交待自个那些馊巴事,看样这回能老实一阵子。”一个在旁插嘴说:“早该这么整整了,要不然他们都快上天了,成全谁收拾谁全凭他们心一乐儿,杀人都不带偿命的。”疤瘌眼哼了一声说:“要动真格的早好了,社会也不能乱到这个份堆儿!如今都成老油子了,都知道谁说实话谁遭瘟,也就是装么象真事似的混几天拉倒,风头一过整得比原来还厉害。”
庄好汉问:“上边头头做啥梦了,怎么虎巴儿的演这节目呢?”
疤瘌眼说:“还不都是你们派出所那个姚老狠惹的祸。有个庄稼人,把自个家园子里的几棵树伐了,他听说了非要罚款,那小子跟他犟几句嘴,他就把人家好顿搋轱,肋条都打折了。那小子他妈看不过眼,紧忙掏出二百块钱,他揣兜里乐颠颠的走了。没成想这家有个亲戚,在省里当大官,知道这事就打电话给公安局的一把宁局长,开始宁局长带搭不喜理的,那人一报字号,他吓得差点儿迷糊过去,说话都打嘟噜儿了,一劲儿挑好听的说,恨不得趴地上给人家磕一个。那人说等结果,就把电话撂了。宁局长紧忙找几个贴心人,专门查姚老狠的毛病。这一查可真是鱼烂露出刺来了,什么打骂群众、刑讯逼供、公款吃喝,破烂事整出一大堆,其实都是鸡毛蒜皮。这帮大盖帽我知底,多少个比他做得狠,偏赶上他倒霉,头头点名要拾掇他,办案的都会看眉眼高低,给他来个有一尺玄一丈,猫崽子说成大老虎,还能有他好么?这不是抓他当典型,又刹什么风了。现在他已经让人扒了狗皮,跟咱们一样,蹲风眼儿,吃窝头儿。”
庄好汉听了这些,心里比要饭花子捡个皇上当还高兴。
                     20   
这天放风,庄好汉特意趴在门窟窿往外看。轮到第四伙的时候,真的看见姚老狠也在里边,搭拉着脑袋,脸上紫青乱癜的,不用说那是他搁脚踢留下的记号。当一回警察到这儿也没啥照顾,和刚进号的一样抱着便桶。他忍不住骂起来:“操你妈姚老狠,这回该着你倒灶了,看你他妈神气不神气!”
姚老狠听出是庄好汉的声儿,没好气的说:“你再能穷叫唤也没用,你偷黄豆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下辈子也翻不了……。”没等他说完,看押的兵照他屁股就是一枪托子,骂道:“放风不许吱声你他妈的不知道吗?还象过去似的到哪都装二大爷呐!”姚老狠回头看了一眼,那兵又给他两下子:“你他妈的不认识老子啦,平常对我们这帮人眼皮都不撩,没想到也有掉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庄好汉看兵对姚老狠那样儿,骂得更欢,把姚老狠祖宗板儿都掘翻瓣了。按这里的规矩:吵监闹狱得挨揍,还得砸上脚镣子。可是庄好汉骂了足有一个时辰,管事的都愣装没听着。
范管教又找机会给庄好汉透信儿:姚老狠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凡是他收拾过的都求亲靠友的给他加罪,公安局领导来个大撒手,门路托到他们头上的,全都沾边赖,编个理由就给平反,卖了人情,又显示不护犊子。姚老狠得罪过的那些人一哄而上,都给他攒鸡毛凑掸子,有影没影的十八贴乎,还串连一帮挨过打受过罚的耍钱鬼,敲锣打鼓举着大牌子,到县政府合伙告状,把姚老狠说得浑身都是毛病,简直是犯了千刀万剐的罪。宁局长让县太爷暴撸一顿,回来就说姚老狠是公安队伍的败类,恨不得马上把他枪毙了才解气。范管教劝庄好汉,应该趁热锅炒豆儿吃,赶紧喊冤叫屈,整好了就能翻案,比在这里干挺着强。
有这么一根内线,庄好汉心里底实。第二天就拍打号门喊冤枉,喊得震天震地的。管教和兵过来连吆喝带吓唬,他根本不在乎,只好往上报告。一直报到宁局长耳朵里,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象记得有那么一个愣哥,敢反手打姚老狠,就给劳有水打电话,下令把这事赶紧整明白。
劳有水原打算拿这个案子立一功,没想到庄好汉死活不认帐。如今出了姚老狠这码事,自个宁可不求功也不能担过,再撑着说不定得受牵连。更何况他盼着把姚老狠整扒下,自个独霸石城。他知道姚老狠跟局领导处得不怎么样,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拿权的那几个局长都看不上这小子。又听说这回姚老狠摊事儿,局领导没一个为他说好话的,就想从背后再扎一针。跟宁局长一探口风,知道已经对这个案子没啥心思了,就是想给姚老狠定个罪 ,好跟省里那个大官有个交待。劳有水一向最会看风使舵,这回更不含糊,对这事一推二六五,说当时他正在调查,姚老狠急着表功,没等听明白咋回事就动刑逼口供,劝都劝不住,结果做了一锅夹生饭,给领导添了麻烦。宁局长乐不得把罪过都搁在姚老狠身上,就派几个人去审庄好汉,先不问偷黄豆的事,专问姚老狠怎么打人。庄好汉满嘴跑火车,说姚老狠先让他拿两千块钱平事,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啥也不上那个套儿。姚老狠来气了,就往死里祸害他。这帮人听风就是雨,照庄好汉 说的向宁局长汇报。
宁局长刚陪着上边来检查整纪刹风的领导吃完饭,领导夸他“态度坚决,行动快,效果好。”他原来担心省里那个大官对他有看法,一句话这个局长就当不成。如今吃了定心丸,一高兴喝过量了,两眼发直,舌头梆硬。可是还没忘记打官腔:“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嘛,这事也不能例外,是不是啊?不能因为犯罪分子当过警察就心慈手软,更不能包庇他,是不是啊?”
他说得满嘴直冒沫子,早有会来事儿的给他端来一杯茶水,他接过来喝了几口,咂咂嘴接着说:“咱们人民警察为人民嘛,不能让老百姓白受冤枉,该平反的平反,该包赔的包赔,要对人民负责呀。”说着往床上一躺。有人奉承了一句:“局长讲得真有水平。”可惜这话等于白费唾沫,宁局长没等听明白就打起了呼噜。
                        21
庄稼院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时候祸能变成福,还真能让命大的人摊上,庄好汉就是个证明。
他原来以为嘴再硬,姚老狠也不能轻饶他。当了那么些年警察,上上下下说句话能不好使吗?随便定个罪就得关个三年五载。自个一个当官的也不认识,啥靠山也没有,光摆肉头阵能顶多大事?说不定得让那帮大盖帽搓磨什么妈样儿呢!
神仙也没算到,才几个月的工夫,他就翻盖了。不但黄豆的事不提,打姚老狠白打,最后还闹了一身理。两个警察把他找到办公室,对他说这个案子办错了,向他赔礼道歉。当时给他一千五百块钱,算是医药费和误工补助。看他穿的衣裳不少血点子,又给他买了一套新的,还特意雇了一辆三轮车把他送回家。
庄好汉打赢官司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屯子,人们听说了都有点发愣,背地里舆论说:这小子偷黄豆没犯事,打警察也没咋的,还包了不少钱,光那套衣裳也值个百八十的。
这些日子就看老混子大包小裹拎着吃喝到庄好汉家,是喝酒还是合计事谁也不知道,就知道他们是俩哑吧亲嘴——好得没法说,啥东西不分你我,钱串子当腰都不系疙瘩。老混子媳妇人送外号小干巴,瘦得像个猴儿似的,老实得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推倒了坐地上不起来,老混子咋摆弄咋是,啥说道也没有。别说老混子拿钱拿物,就是把她送给别人也不带吱声的。大兰是个实心眼子人,总觉得刚到这地方,屯里人对庄好汉都挺眼生,只有老混子这么诚心诚意的,用钱用物大敞开,除了命啥都能豁出来,庄好汉和他处哥儿们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特别是庄好汉进去以后,屯里人见她都躲挺远,谁 也不靠前,连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只有老混子俩口子围前围后的。她孩子舍不了手,没法去看庄好汉,全靠老混子左一趟右一趟跑县城,又花钱又找人又送吃喝的,庄好汉在号里没遭着罪,多亏老混子了。小干巴也够意思,老混子往出拿啥全随便,一点儿报怨心没有。处了这三四个月,觉得感情又近一层,和小干巴就像亲姐妹似的。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14 10:34:26

第四章   时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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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就是三个多月,庄好汉又过了两堂。审他的是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先商量后吓唬。他有自个儿的老主意: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无论谁咋说,就咬死口儿说是别人栽赃。那俩人想打他一顿,看他身上的疤瘌也真有点儿下不去手。胖子在他脸上拍了几下说:“你的嘴怎么这么硬?”他觉得就像挠痒痒,一点儿也不疼。第二回再审,还是那套话,好象走过场。瘦子笑着问:“你这身上是咋整的,连点空儿也不给我们留。”他答道:“除了姚老狠那个王八犊子,谁能这么不吃人饭!”那俩人脸对脸看看,笑了起来,模样怪里怪气的。他心里有点儿发毛,以为警察都是一个槽子吃食的,肯定得帮姚老狠出气,自个清等着挨收拾吧。结果这俩人没再往下说什么,一手指头也没捅他,就把他送回号里。
第二天晚上,范管教给他送吃喝的时候,笑着告诉他:“这回你快出灾了。姚老狠摊事儿了,他不从当腰别着,你这事就好办。”
又过了一天,疤瘌眼出去干零活。其实这就是有门子的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见见知近人,吃顿饱饭,喂喂馋虫,再带回点东西当存窑儿。疤瘌眼天黑才回来,喝得满嘴直冒酒气。他先从裤腰里摸出一瓶酒递给庄好汉,又给大伙发棵烟,证明他混得挺开事儿。大伙打听外边有啥新鲜事,他一边抽着烟卷,一边挺神秘的说:“这帮大盖帽现在全蒙圈了,搞什么整纪刹风,人人过关,都得交待自个那些馊巴事,看样这回能老实一阵子。”一个在旁插嘴说:“早该这么整整了,要不然他们都快上天了,成全谁收拾谁全凭他们心一乐儿,杀人都不带偿命的。”疤瘌眼哼了一声说:“要动真格的早好了,社会也不能乱到这个份堆儿!如今都成老油子了,都知道谁说实话谁遭瘟,也就是装么象真事似的混几天拉倒,风头一过整得比原来还厉害。”
庄好汉问:“上边头头做啥梦了,怎么虎巴儿的演这节目呢?”
疤瘌眼说:“还不都是你们派出所那个姚老狠惹的祸。有个庄稼人,把自个家园子里的几棵树伐了,他听说了非要罚款,那小子跟他犟几句嘴,他就把人家好顿搋轱,肋条都打折了。那小子他妈看不过眼,紧忙掏出二百块钱,他揣兜里乐颠颠的走了。没成想这家有个亲戚,在省里当大官,知道这事就打电话给公安局的一把宁局长,开始宁局长带搭不喜理的,那人一报字号,他吓得差点儿迷糊过去,说话都打嘟噜儿了,一劲儿挑好听的说,恨不得趴地上给人家磕一个。那人说等结果,就把电话撂了。宁局长紧忙找几个贴心人,专门查姚老狠的毛病。这一查可真是鱼烂露出刺来了,什么打骂群众、刑讯逼供、公款吃喝,破烂事整出一大堆,其实都是鸡毛蒜皮。这帮大盖帽我知底,多少个比他做得狠,偏赶上他倒霉,头头点名要拾掇他,办案的都会看眉眼高低,给他来个有一尺玄一丈,猫崽子说成大老虎,还能有他好么?这不是抓他当典型,又刹什么风了。现在他已经让人扒了狗皮,跟咱们一样,蹲风眼儿,吃窝头儿。”
庄好汉听了这些,心里比要饭花子捡个皇上当还高兴。
                     20   
这天放风,庄好汉特意趴在门窟窿往外看。轮到第四伙的时候,真的看见姚老狠也在里边,搭拉着脑袋,脸上紫青乱癜的,不用说那是他搁脚踢留下的记号。当一回警察到这儿也没啥照顾,和刚进号的一样抱着便桶。他忍不住骂起来:“操你妈姚老狠,这回该着你倒灶了,看你他妈神气不神气!”
姚老狠听出是庄好汉的声儿,没好气的说:“你再能穷叫唤也没用,你偷黄豆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下辈子也翻不了……。”没等他说完,看押的兵照他屁股就是一枪托子,骂道:“放风不许吱声你他妈的不知道吗?还象过去似的到哪都装二大爷呐!”姚老狠回头看了一眼,那兵又给他两下子:“你他妈的不认识老子啦,平常对我们这帮人眼皮都不撩,没想到也有掉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庄好汉看兵对姚老狠那样儿,骂得更欢,把姚老狠祖宗板儿都掘翻瓣了。按这里的规矩:吵监闹狱得挨揍,还得砸上脚镣子。可是庄好汉骂了足有一个时辰,管事的都愣装没听着。
范管教又找机会给庄好汉透信儿:姚老狠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凡是他收拾过的都求亲靠友的给他加罪,公安局领导来个大撒手,门路托到他们头上的,全都沾边赖,编个理由就给平反,卖了人情,又显示不护犊子。姚老狠得罪过的那些人一哄而上,都给他攒鸡毛凑掸子,有影没影的十八贴乎,还串连一帮挨过打受过罚的耍钱鬼,敲锣打鼓举着大牌子,到县政府合伙告状,把姚老狠说得浑身都是毛病,简直是犯了千刀万剐的罪。宁局长让县太爷暴撸一顿,回来就说姚老狠是公安队伍的败类,恨不得马上把他枪毙了才解气。范管教劝庄好汉,应该趁热锅炒豆儿吃,赶紧喊冤叫屈,整好了就能翻案,比在这里干挺着强。
有这么一根内线,庄好汉心里底实。第二天就拍打号门喊冤枉,喊得震天震地的。管教和兵过来连吆喝带吓唬,他根本不在乎,只好往上报告。一直报到宁局长耳朵里,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象记得有那么一个愣哥,敢反手打姚老狠,就给劳有水打电话,下令把这事赶紧整明白。
劳有水原打算拿这个案子立一功,没想到庄好汉死活不认帐。如今出了姚老狠这码事,自个宁可不求功也不能担过,再撑着说不定得受牵连。更何况他盼着把姚老狠整扒下,自个独霸石城。他知道姚老狠跟局领导处得不怎么样,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拿权的那几个局长都看不上这小子。又听说这回姚老狠摊事儿,局领导没一个为他说好话的,就想从背后再扎一针。跟宁局长一探口风,知道已经对这个案子没啥心思了,就是想给姚老狠定个罪 ,好跟省里那个大官有个交待。劳有水一向最会看风使舵,这回更不含糊,对这事一推二六五,说当时他正在调查,姚老狠急着表功,没等听明白咋回事就动刑逼口供,劝都劝不住,结果做了一锅夹生饭,给领导添了麻烦。宁局长乐不得把罪过都搁在姚老狠身上,就派几个人去审庄好汉,先不问偷黄豆的事,专问姚老狠怎么打人。庄好汉满嘴跑火车,说姚老狠先让他拿两千块钱平事,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啥也不上那个套儿。姚老狠来气了,就往死里祸害他。这帮人听风就是雨,照庄好汉 说的向宁局长汇报。
宁局长刚陪着上边来检查整纪刹风的领导吃完饭,领导夸他“态度坚决,行动快,效果好。”他原来担心省里那个大官对他有看法,一句话这个局长就当不成。如今吃了定心丸,一高兴喝过量了,两眼发直,舌头梆硬。可是还没忘记打官腔:“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嘛,这事也不能例外,是不是啊?不能因为犯罪分子当过警察就心慈手软,更不能包庇他,是不是啊?”
他说得满嘴直冒沫子,早有会来事儿的给他端来一杯茶水,他接过来喝了几口,咂咂嘴接着说:“咱们人民警察为人民嘛,不能让老百姓白受冤枉,该平反的平反,该包赔的包赔,要对人民负责呀。”说着往床上一躺。有人奉承了一句:“局长讲得真有水平。”可惜这话等于白费唾沫,宁局长没等听明白就打起了呼噜。
                        21
庄稼院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时候祸能变成福,还真能让命大的人摊上,庄好汉就是个证明。
他原来以为嘴再硬,姚老狠也不能轻饶他。当了那么些年警察,上上下下说句话能不好使吗?随便定个罪就得关个三年五载。自个一个当官的也不认识,啥靠山也没有,光摆肉头阵能顶多大事?说不定得让那帮大盖帽搓磨什么妈样儿呢!
神仙也没算到,才几个月的工夫,他就翻盖了。不但黄豆的事不提,打姚老狠白打,最后还闹了一身理。两个警察把他找到办公室,对他说这个案子办错了,向他赔礼道歉。当时给他一千五百块钱,算是医药费和误工补助。看他穿的衣裳不少血点子,又给他买了一套新的,还特意雇了一辆三轮车把他送回家。
庄好汉打赢官司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屯子,人们听说了都有点发愣,背地里舆论说:这小子偷黄豆没犯事,打警察也没咋的,还包了不少钱,光那套衣裳也值个百八十的。
这些日子就看老混子大包小裹拎着吃喝到庄好汉家,是喝酒还是合计事谁也不知道,就知道他们是俩哑吧亲嘴——好得没法说,啥东西不分你我,钱串子当腰都不系疙瘩。老混子媳妇人送外号小干巴,瘦得像个猴儿似的,老实得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推倒了坐地上不起来,老混子咋摆弄咋是,啥说道也没有。别说老混子拿钱拿物,就是把她送给别人也不带吱声的。大兰是个实心眼子人,总觉得刚到这地方,屯里人对庄好汉都挺眼生,只有老混子这么诚心诚意的,用钱用物大敞开,除了命啥都能豁出来,庄好汉和他处哥儿们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特别是庄好汉进去以后,屯里人见她都躲挺远,谁 也不靠前,连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只有老混子俩口子围前围后的。她孩子舍不了手,没法去看庄好汉,全靠老混子左一趟右一趟跑县城,又花钱又找人又送吃喝的,庄好汉在号里没遭着罪,多亏老混子了。小干巴也够意思,老混子往出拿啥全随便,一点儿报怨心没有。处了这三四个月,觉得感情又近一层,和小干巴就像亲姐妹似的。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17 08:52:26


            第四章   时来运转
   
                        19
一眨眼就是三个多月,庄好汉又过了两堂。审他的是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先商量后吓唬。他有自个儿的老主意: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无论谁咋说,就咬死口儿说是别人栽赃。那俩人想打他一顿,看他身上的疤瘌也真有点儿下不去手。胖子在他脸上拍了几下说:“你的嘴怎么这么硬?”他觉得就像挠痒痒,一点儿也不疼。第二回再审,还是那套话,好象走过场。瘦子笑着问:“你这身上是咋整的,连点空儿也不给我们留。”他答道:“除了姚老狠那个王八犊子,谁能这么不吃人饭!”那俩人脸对脸看看,笑了起来,模样怪里怪气的。他心里有点儿发毛,以为警察都是一个槽子吃食的,肯定得帮姚老狠出气,自个清等着挨收拾吧。结果这俩人没再往下说什么,一手指头也没捅他,就把他送回号里。
第二天晚上,范管教给他送吃喝的时候,笑着告诉他:“这回你快出灾了。姚老狠摊事儿了,他不从当腰别着,你这事就好办。”
又过了一天,疤瘌眼出去干零活。其实这就是有门子的让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见见知近人,吃顿饱饭,喂喂馋虫,再带回点东西当存窑儿。疤瘌眼天黑才回来,喝得满嘴直冒酒气。他先从裤腰里摸出一瓶酒递给庄好汉,又给大伙发棵烟,证明他混得挺开事儿。大伙打听外边有啥新鲜事,他一边抽着烟卷,一边挺神秘的说:“这帮大盖帽现在全蒙圈了,搞什么整纪刹风,人人过关,都得交待自个那些馊巴事,看样这回能老实一阵子。”一个在旁插嘴说:“早该这么整整了,要不然他们都快上天了,成全谁收拾谁全凭他们心一乐儿,杀人都不带偿命的。”疤瘌眼哼了一声说:“要动真格的早好了,社会也不能乱到这个份堆儿!如今都成老油子了,都知道谁说实话谁遭瘟,也就是装么象真事似的混几天拉倒,风头一过整得比原来还厉害。”
庄好汉问:“上边头头做啥梦了,怎么虎巴儿的演这节目呢?”
疤瘌眼说:“还不都是你们派出所那个姚老狠惹的祸。有个庄稼人,把自个家园子里的几棵树伐了,他听说了非要罚款,那小子跟他犟几句嘴,他就把人家好顿搋轱,肋条都打折了。那小子他妈看不过眼,紧忙掏出二百块钱,他揣兜里乐颠颠的走了。没成想这家有个亲戚,在省里当大官,知道这事就打电话给公安局的一把宁局长,开始宁局长带搭不喜理的,那人一报字号,他吓得差点儿迷糊过去,说话都打嘟噜儿了,一劲儿挑好听的说,恨不得趴地上给人家磕一个。那人说等结果,就把电话撂了。宁局长紧忙找几个贴心人,专门查姚老狠的毛病。这一查可真是鱼烂露出刺来了,什么打骂群众、刑讯逼供、公款吃喝,破烂事整出一大堆,其实都是鸡毛蒜皮。这帮大盖帽我知底,多少个比他做得狠,偏赶上他倒霉,头头点名要拾掇他,办案的都会看眉眼高低,给他来个有一尺玄一丈,猫崽子说成大老虎,还能有他好么?这不是抓他当典型,又刹什么风了。现在他已经让人扒了狗皮,跟咱们一样,蹲风眼儿,吃窝头儿。”
庄好汉听了这些,心里比要饭花子捡个皇上当还高兴。
                     20   
这天放风,庄好汉特意趴在门窟窿往外看。轮到第四伙的时候,真的看见姚老狠也在里边,搭拉着脑袋,脸上紫青乱癜的,不用说那是他搁脚踢留下的记号。当一回警察到这儿也没啥照顾,和刚进号的一样抱着便桶。他忍不住骂起来:“操你妈姚老狠,这回该着你倒灶了,看你他妈神气不神气!”
姚老狠听出是庄好汉的声儿,没好气的说:“你再能穷叫唤也没用,你偷黄豆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下辈子也翻不了……。”没等他说完,看押的兵照他屁股就是一枪托子,骂道:“放风不许吱声你他妈的不知道吗?还象过去似的到哪都装二大爷呐!”姚老狠回头看了一眼,那兵又给他两下子:“你他妈的不认识老子啦,平常对我们这帮人眼皮都不撩,没想到也有掉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庄好汉看兵对姚老狠那样儿,骂得更欢,把姚老狠祖宗板儿都掘翻瓣了。按这里的规矩:吵监闹狱得挨揍,还得砸上脚镣子。可是庄好汉骂了足有一个时辰,管事的都愣装没听着。
范管教又找机会给庄好汉透信儿:姚老狠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凡是他收拾过的都求亲靠友的给他加罪,公安局领导来个大撒手,门路托到他们头上的,全都沾边赖,编个理由就给平反,卖了人情,又显示不护犊子。姚老狠得罪过的那些人一哄而上,都给他攒鸡毛凑掸子,有影没影的十八贴乎,还串连一帮挨过打受过罚的耍钱鬼,敲锣打鼓举着大牌子,到县政府合伙告状,把姚老狠说得浑身都是毛病,简直是犯了千刀万剐的罪。宁局长让县太爷暴撸一顿,回来就说姚老狠是公安队伍的败类,恨不得马上把他枪毙了才解气。范管教劝庄好汉,应该趁热锅炒豆儿吃,赶紧喊冤叫屈,整好了就能翻案,比在这里干挺着强。
有这么一根内线,庄好汉心里底实。第二天就拍打号门喊冤枉,喊得震天震地的。管教和兵过来连吆喝带吓唬,他根本不在乎,只好往上报告。一直报到宁局长耳朵里,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象记得有那么一个愣哥,敢反手打姚老狠,就给劳有水打电话,下令把这事赶紧整明白。
劳有水原打算拿这个案子立一功,没想到庄好汉死活不认帐。如今出了姚老狠这码事,自个宁可不求功也不能担过,再撑着说不定得受牵连。更何况他盼着把姚老狠整扒下,自个独霸石城。他知道姚老狠跟局领导处得不怎么样,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拿权的那几个局长都看不上这小子。又听说这回姚老狠摊事儿,局领导没一个为他说好话的,就想从背后再扎一针。跟宁局长一探口风,知道已经对这个案子没啥心思了,就是想给姚老狠定个罪 ,好跟省里那个大官有个交待。劳有水一向最会看风使舵,这回更不含糊,对这事一推二六五,说当时他正在调查,姚老狠急着表功,没等听明白咋回事就动刑逼口供,劝都劝不住,结果做了一锅夹生饭,给领导添了麻烦。宁局长乐不得把罪过都搁在姚老狠身上,就派几个人去审庄好汉,先不问偷黄豆的事,专问姚老狠怎么打人。庄好汉满嘴跑火车,说姚老狠先让他拿两千块钱平事,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说啥也不上那个套儿。姚老狠来气了,就往死里祸害他。这帮人听风就是雨,照庄好汉 说的向宁局长汇报。
宁局长刚陪着上边来检查整纪刹风的领导吃完饭,领导夸他“态度坚决,行动快,效果好。”他原来担心省里那个大官对他有看法,一句话这个局长就当不成。如今吃了定心丸,一高兴喝过量了,两眼发直,舌头梆硬。可是还没忘记打官腔:“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们。有反必肃有错必纠嘛,这事也不能例外,是不是啊?不能因为犯罪分子当过警察就心慈手软,更不能包庇他,是不是啊?”
他说得满嘴直冒沫子,早有会来事儿的给他端来一杯茶水,他接过来喝了几口,咂咂嘴接着说:“咱们人民警察为人民嘛,不能让老百姓白受冤枉,该平反的平反,该包赔的包赔,要对人民负责呀。”说着往床上一躺。有人奉承了一句:“局长讲得真有水平。”可惜这话等于白费唾沫,宁局长没等听明白就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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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院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时候祸能变成福,还真能让命大的人摊上,庄好汉就是个证明。
他原来以为嘴再硬,姚老狠也不能轻饶他。当了那么些年警察,上上下下说句话能不好使吗?随便定个罪就得关个三年五载。自个一个当官的也不认识,啥靠山也没有,光摆肉头阵能顶多大事?说不定得让那帮大盖帽搓磨什么妈样儿呢!
神仙也没算到,才几个月的工夫,他就翻盖了。不但黄豆的事不提,打姚老狠白打,最后还闹了一身理。两个警察把他找到办公室,对他说这个案子办错了,向他赔礼道歉。当时给他一千五百块钱,算是医药费和误工补助。看他穿的衣裳不少血点子,又给他买了一套新的,还特意雇了一辆三轮车把他送回家。
庄好汉打赢官司的事很快传遍了全屯子,人们听说了都有点发愣,背地里舆论说:这小子偷黄豆没犯事,打警察也没咋的,还包了不少钱,光那套衣裳也值个百八十的。
这些日子就看老混子大包小裹拎着吃喝到庄好汉家,是喝酒还是合计事谁也不知道,就知道他们是俩哑吧亲嘴——好得没法说,啥东西不分你我,钱串子当腰都不系疙瘩。老混子媳妇人送外号小干巴,瘦得像个猴儿似的,老实得三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推倒了坐地上不起来,老混子咋摆弄咋是,啥说道也没有。别说老混子拿钱拿物,就是把她送给别人也不带吱声的。大兰是个实心眼子人,总觉得刚到这地方,屯里人对庄好汉都挺眼生,只有老混子这么诚心诚意的,用钱用物大敞开,除了命啥都能豁出来,庄好汉和他处哥儿们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特别是庄好汉进去以后,屯里人见她都躲挺远,谁 也不靠前,连句话都不愿意和她说,只有老混子俩口子围前围后的。她孩子舍不了手,没法去看庄好汉,全靠老混子左一趟右一趟跑县城,又花钱又找人又送吃喝的,庄好汉在号里没遭着罪,多亏老混子了。小干巴也够意思,老混子往出拿啥全随便,一点儿报怨心没有。处了这三四个月,觉得感情又近一层,和小干巴就像亲姐妹似的。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18 08:43:56

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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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老混子,全屯子都知道不是个简单人:他有一手绝活,和梁山好汉时迁的本事差不多。他看好什么东西,谁也说不上使啥招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整没影儿了。连鸡鸭鹅狗那些小牲口,到他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主人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就进了他的肚子。可惜他没经过明师的指教,不会飞檐走壁,也不能来无影去无踪,时间长了大伙都知道是他干的。可是没抓住手脖子,他不但转过身就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说人家诬赖他,非让人家给他洗清身儿不可。
有一回二埋汰家丢了两只鸡,猜疑八成是他干的。看他家半夜还亮着灯,就鸟悄儿的趴窗户往屋里看,看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鸡大腿,连吃带喝正来劲。二埋汰一来气就去找辛长好,俩人一块来到老混子家,刚一进屋还没开腔,老混子先来神儿了,说他们深更半夜成帮结伙闯进来 ,把老婆孩子吓坏了得给治病,说着就跳下地拽住辛长好的袄领子,非要找个地方说理不可。三个人走了半宿来到派出所,屋里只有一个老头,耳朵还聋,说啥也听不明白。第二天又来,劳有水是包片民警,说两只鸡事太小,不值得立案,让他们回村解决。这回老混子可像抓住理了似的,走一道骂一道,要辛长好给他恢复名誉 。辛长好没法儿,又去找劳有水,这时范管教早跟劳有水过话了,正好辛长好送上门来,劳有水就说他多管闲事,屈赖好人,让他自个回去安排。辛长好一气之下又到公安局,没等他把话说完,管事的就不听了,说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值得他们出头。老混子更有倚仗了,见影骂影,见面骂面,骂得二埋汰一家呜呜直哭。最后只好炒菜买酒,把老混子请来,当着左邻右舍赔不是,象商量大爷一样,啥好听说啥,才算把事压埋。屯里人知道了这码事,以后再丢什么,宁可自认倒霉,也不去招惹老混子。
从那以后,老混子更牛了,谁家大事小情来人去客,他都去贴锛儿。主人得满面带笑的好好招待他,不然过几天就非丢点儿什么不可,算细帐比他吃一顿多得多,还不如好里好面闹个浑和,就当打发要饭的,又省得生闲气了。
甄小抠在这方面就是个样子。那天他小舅子来了,给他家买了不少东西,他一狠心杀了只鸡。刚炖好老混子就进院了,甄小抠紧忙搁盆把鸡肉盖上,东拉西扯的和老混子唠闲嗑儿,就是不张罗吃饭。老混子看没有让他吃喝的意思,干坐着没趣,讪不搭的走了。没几天甄小抠家的狗就丢了,把他心疼得直掉眼泪,见人就说:“白瞎我家大黄狗了,那才通人性呢,从来不咬狂,看我进院就上来舔脚面子,比一般人都灵通,多少钱也买不来呀!”
他躺炕上睡不着觉,琢磨明白了是咋回事。这天碰着了老混子,迎上去连说带笑的请到家,炒了几样菜,打了二斤酒,放上桌子请老混子吃喝。老混子瞅瞅,说没鸡喝酒没意思。甄小抠拘到面子上了,暗地里咬咬牙,出屋真要去抓鸡。老混子看出他有点儿舍不得,可是不杀还挺抹不开,就说:“我看出你确实诚心诚意,今天不用你家出血了,我出去整一个来。”
前后抽袋烟的工夫,甄小抠水还没烧开呢,老混子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只大红公鸡扔在地上。甄小抠认识是东院常发财家的,乐不得装糊涂跟着抹油嘴。老混子吃饱喝足,临走时拍拍甄小抠的肩膀说:“还是岁数大的人懂事,往后放心,再丢啥我帮你找。”这话真好使,甄小抠家从此再没丢过东西。人们背地里编了一套顺口溜:蹭吃不成扭头走,小抠丢了大黄狗;二十块钱请顿酒,往后啥事也没有。”
一来二去,屯里人都明白了这个理儿:上坟烧纸还得扔出几张答对外鬼呢,搭点儿吃喝求个消停吧。谁家有好吃好喝的让老混子碰上,紧忙让到炕头。老混子也挺讲究,真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恶狗不咬喂它的人,请他吃喝过的再也不丢东西,比雇看家护院的还好使。因为他总吃百家门儿,“老混子”这个外号慢慢叫开了。村上丢黄豆,大伙都猜傍是他和庄好汉干的,可是心知肚明谁也不说,知道传到他耳朵里就得来找麻烦。后来庄好汉平反了,更没人再提这个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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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混子和庄好汉一块喝酒的时候,啥事儿都不背着。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俩人都是门里出身,唠起来免不了盘盘道。庄好汉挺服老混子的精灵,干那么些回没掉过脚;老混子更服庄好汉的胆量,干一把就够过多少日子的了,不像自个那样,隔三差五对付个小牲口吃,香香嘴臭臭屁股,最后啥也没剩下。
唠到蹲监狱那一段,庄好汉说起他跟滚地雷处得挺铁,老混子一个劲儿竖大拇手指头:“好汉哥,你真好运气!我早就听我姐夫说过,这个滚地雷在黑道儿上最霸气,整个长河城,他咳嗽一声就象打个震雷。你跟他是患难之交啊,往后有啥事求他保证好使,就为这个进去一回也值得。”
庄好汉说:“大兰为我这事专门求贾灵仙掐算过,他说贵人当令,逢凶化吉。大兰信实了,特意把那个黑猪羔子留下来,等我真的顺顺当当回来了就杀喜猪。哪天杀猪的时候,我把滚地雷和他至近的哥儿们请来吃一顿,再送给他半拉半,你也借机会认识认识这些朋友。”
老混子乐了:“好啊好啊,能处上这样的朋友,咱哥儿们就更硬壳了。到那天让屯里人都知道,他们往后更得怕咱们。”
转眼间快到三月三了,大兰张罗着杀猪,庄好汉说和滚地雷定好再说。他专门到县城找了好几趟,连面儿都没见着。让滚地雷手下的人带个口信儿,也不知道滚地雷听没听着。第二天就到定的日子了,可是滚地雷不到场,杀猪也就是还愿解心疑,没啥大意思。
正着急呢,一辆客货两用车停在门口。庄好汉一看滚地雷从车上下来了,一时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连跑带颠的迎上去,说:“哎呀雷哥,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多少人就等着你吃猪肉呢。”
滚地雷皱着眉头说:“哪有心思吃猪肉,大哥交给我的差使还没办妥呢。”
庄好汉说:“看兄弟能跟着干点儿什么吗?杀谁砍谁你发句话,我就照你说的干,脑袋打丢了都不带后悔的。”
滚地雷说:“这事和杀杀砍砍一点儿不沾边儿——铁梁子他叔叔——就是过去当县长的那个,上些日子得病了,大仙说犯冲克,破完关就许愿:病好了杀喜猪。这猪可不是一般的猪,必须是公的,还得是纯黑色的。现在圈养的猪都是白的,买这样的猪真比淘澄药引子还难。撒开人马找了好几天也没有相应的,没办法把我打发出来了。明天就是正日子,可是今天跑了一头晌连个黑猪影儿都没见着。正好从你们屯路过,听说你回来了,寻思你土生土长,知根知底的,快去帮我买一个,多少钱都行。”
庄好汉乍听这话,也觉得挺挠头,忽悠一下子想起来了,自个家不就预备个现成的吗?何不借这机会送个人情?就说:“你不用再费心啦,我家就有这样的猪,你看好了马上拉走。”
滚地雷随庄好汉到猪圈看了看,乐了,说:“这猪真是替我养活的,就卖给我吧。”庄好汉说:“咱哥儿俩说什么买呀卖呀,你相中整走就是了。说心里话,你能用我的猪简直是抬举我一样。”滚地雷说:“这不像平常的猪,不给钱犯说道。”庄好汉说:“那你就给一百块钱吧。”滚地雷说:“这猪起码值四五百,一百块钱太亏你了。”庄好汉说:“还愿猪就是一口价,讲价和多给就不好使了。”滚地雷说:“那我就以实为实了。这俩钱儿倒是小事,我能在铁梁子那儿圆上脸比啥都强。你这人确实真仗义,往后咱哥儿俩得往好了处,有啥事只管找我,天塌下来雷哥替你顶着。”
庄好汉紧忙做揖:“雷哥,你能拿我当哥儿们,我真得朝南天门磕响头!有你当靠山,我干啥心里都有底,你教我那些高招儿我得试验试验了。”滚地雷笑道:“你放心大胆的干吧,只要不是掉脑袋的事,惹出啥乱子我给你兜后路。”
庄好汉差点儿乐抽喽,说话声儿都打颤了:“雷哥,有你这句话,我下半辈子就活得直溜了。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让人点天灯也值了!和你八拜为交我不够格,就给你磕个头表表心意吧。”说着咕咚一声跪下,脑瓜门子触地就要动真格的。
滚地雷上前扶起他说:“有啥事你尽管说话,大礼参拜就免了吧。”临走时又对庄好汉说:“我回去把你这份情跟铁梁子说一声,我们找人跟你们乡说了算的过个话,让他对你有个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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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嘴都乐瓢瓢了,大兰可是真生气:“都说张嘴愿闭嘴还,定的明天杀喜猪,今天心血来潮一句话就把猪给卖了,老天爷怪罪下来,说不上有啥灾祸呢!”
庄好汉说:“杀喜猪就是大伙吃,一顿连吃带拿不许剩下。我蹲监狱这些日子,别人对你有啥好处了?凭啥请他们吃肉,哪辈子该他们的是咋地?老天爷知道这个情也不能怪罪咱们。”
大兰说:“我一把糠一把菜喂了半年多,容易吗?那猪眼下快有二百斤了,按现在的行情,最低得值四百多块钱呀,凭啥就给一百块?是什么八辈子老姑亲还是欠他多大的情,非搁这个猪还不可呀?”
庄好汉说:“你们妇女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下棋还得看三步呢,在社会上处事怎么能就看眼前那么一丁点儿?你知道吗,这个人就叫滚地雷,在县城打一条龙的响腰,县太爷都得让他三分,啥事看要撞车了都紧忙给他躲道。多少人争着抢着巴结他还巴结不上呢,能扑奔咱们来就是高看咱们。一头猪能值多少钱?你知道他往后能给我多大好处啊?后半辈儿都指着借他光呢!我想到外边混饭吃去,就得有这样的靠山。下酱舍不得盐不行,啥事都是无本难取利呀!咱先扔个籽儿,以后肯定有好收成。你没听他临走的时候说找乡里给我安排事吗?”
大兰说:“他也不是县衙门的官,跟乡里能说上话么?你就是土命人心眼实,捡着个信封也当圣旨,他忽悠人玩儿你还以为是真事呢!”
庄好汉说:“这个人可是手眼通天,虽说没挂啥官衔儿,可是在那些当官的面前吐口唾沫都是钉儿,谁敢不给他面子?他许下的事保证不带差尺的,你就清等着享福吧。”
大兰犟不过他,打个嗨声说:“我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咱俩能太太平平凭力气吃饭得了,你非得干那些玄乎事。上回柴禾垛里的黄豆整得真不真假不假的,我睡着了像死狗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偷的,结果为这事蹲大狱,好几个月死活不明的,闹得我心成天在嗓子眼儿提溜着。如今总算完事了,又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连环,说不定哪天还得进去!咱们一就是俩口子了,当时也是照你一个人给的,受累遭罪我都不在乎,就求你让我活得省点儿心。”
庄好汉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证让你活得扬棒,你就等着我出息人吧。”
大兰对他百依百顺惯了,叹了口气,又干活去了。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21 09:39:10

第5章       横扫千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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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坑村村部是七间一面红的瓦房:两间仓库,两间拖拉机库,三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摆设很简单:几张木桌,几把木椅,几个长凳,两个立柜。里屋锅台连着炕,炕上放着小饭桌,上面摆着一盘炖大豆腐、一盘油炸花生米。
乡干部老白正在吃饭。他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搁筷子敲碗,对着于仁和辛长好甩粘涎子:““你们真拿豆包不当干粮啊!我好歹也是党委领导,狗尿苔不济长在金銮殿上了!在你们这儿包村是帮你们工作,还能从自个家背饭锅来吗?你们可倒好,顿顿搁这些狗都不喜吃的东西糊弄我,吃得我总犯胃病!我就不信书记乡长来也吃这玩艺,你们这不是看人下菜碟儿吗?””
于仁接过话头:““你来这些日子也不是不知道,书记乡长多昝端过我们村饭碗?你嫌乎吃的不好,可是我们还舍不得跟着吃呢,回自个家吃土豆白菜去。上边就批那么点儿招待费,这么省着还胀包儿呢。””
老白翻了一下眼皮说:““这都怨你们自个死心眼儿!小鸡不尿尿,都有自个道儿。就说上回收黄豆吧,别的村都是一亩地收十二斤,你们就收十斤,交任务可丁可卯,一点余桄也没有。你们不算算这笔帐:一万多亩地,两万多斤黄豆,差价得多少钱?够可劲儿吃好几年的了!我就是扎脖儿能给你们省多少?看看人家小窝棚村的勾大铲,整得就是明白:上边去人,顿顿有鸡有鱼,吃得满嘴流油;啤酒成箱搬,好烟成条买,都答对得乐乐呵呵,谁不帮他说好话?你们总想嘴头子省几个,结果谁也不愿意上这儿来。我是死逼梁山赶到这块儿了,也熬个牙干口臭!””
正说话的工夫,庄好汉晃晃荡荡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就开骂:““他妈的,老子回来了!你们不是想把我塞芭蓠子去吗?老子进去也没白呆,共产党给包一兜子钱,还得给套好衣裳。””他又指着于仁骂道:““操你妈的,你眼睛长到屁沟子里去啦,怎么看着我偷黄豆了?公安局都给我平反了,这回你得给老子扒贼皮!””一边吵吵一边骂,把于仁祖宗三代翻了个遍。
辛长好听不下去了,说道:““你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凭啥张嘴就骂人?””庄好汉更来劲儿了:““我就骂,你能怎么样?没你缸儿没你碴儿,你为啥搭茬儿?想帮上你就算一个,我把你们一窝端!”
”于仁说:““你这小子讲不讲点人性?有啥话冲我一个人说,别这么茄子黄瓜一包滚!””庄好汉说:““你不也是一个鸡巴俩卵子吗,比别人多点儿啥呀?你要全担着我就专骂你!””
老白觉得自个是乡干部,这场合不表态也太不象话,就放下酒杯,下地穿上鞋,上前劝解道:““你这个同志讲点儿文明礼貌好不好,有理不在声高,骂人更不解决问题。””
没想到庄好汉扭脸又冲他来了:““你他妈的跟我装什么犊子!以为自个是乡干部啊?我根本没拿你当打鸡巴棍儿!你不就是白吃饱吗?扒皮我认识你的瓤儿!管计划生育的时候,专门乐意看老娘儿们光腚,卡巴裆那块玩艺瞅不明白就闹心。因为你这骚性劲儿,干了三十多年连个副乡长都没混上,还腆脸在这儿吹五做六的穷装呐!””
几句话把老白造得脸红脖子粗,嘟嘟囔囔的说:““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呢?有的没的瞎说一通,诬蔑革命干部是要负责任的。”“
庄好汉不依不饶:“”什么有的没的?全乡谁不知道你那点儿坷碜事?妇女戴环你非得在一边看,说是检查质量,弄得人家抹不开脱裤子;做流产你要摸摸肚子,看看怀孕几个月了,说是怕出问题;搞破鞋让人家讹上了,托人说和包了五百块钱才算完事儿。共产党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装模做样的硬充大瓣蒜呢!赶紧自个撒泡尿浸死得了!”
这些话端了老白的下巴颏儿,整得他干嘎巴嘴没啥可说的。
会计小滕跟老白是亲戚,看老白下不来台,就满脸陪笑上前打圆场:““领导好心劝你,犯得上你这样吗?你就是受了冤枉,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呐。”
”没想到庄好汉冲他急了:““你算干啥吃的,哪儿显着你帮腔了?说句话比拉屎都费劲,老实点儿在一旁呆着得了!谁不知道你那两下子是咋的?连洋字码都认不全,扳半天手指头都算不明白仨多俩少!你他妈的没有一点儿出彩的地方,凭啥当的会计?不就因为你老丈人是乡长吗?他现在下势了,你他妈还有啥倚仗!像钎叨木似的,哪都能插上嘴!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牙掰下来!””
小滕坐窝就没电了,红着脸躲到一边。
于仁看庄好汉六指儿划拳————全来了,不分青红玉石眼,张嘴谁都骂,就说:““你别叫拉撒欢的没完没了!这是村委会,不是你骂大街的地方!””
庄好汉冷笑一声:““村委会多个鸡巴毛,你他妈的拍桌子吓唬小猫呐!你们依仗人多势众啊,我看你们是一筐木头砍不出个楔子来,谁能把老子怎么样?哪个敢动我一手指头试试,碰倒根汗毛让他跪着扶起来!””又指着于仁骂道:““你他妈的总装一本正,其实埋汰事也没少干,田老歪是哪儿的人,你凭什么给他落户,不就因为是你大舅子吗?别人家的亲戚你咋不让落户呐?””
辛长好看庄好汉胡说八道,就接过话茬儿:““你别跟人来气就顺嘴瞎咧咧,那事是按当时政策办的。”
”庄好汉说:“少来这套,你他妈的也不是什么好饼!生产队散伙的时候,你哥辛长善凭啥多分个马驹子?不就是因为你在大队说了算吗?我非得告上去让你家退赔不可。””
辛长好气得手都哆嗦了:““你这纯粹是乱安烟泡儿!我哥当时就分一匹老骒马,是没人要了他才拣个漏儿,马驹子是分到他家三四个月才下的。”
”庄好汉哼了一声说:““你他妈的犟嘴也没用,谁都能听出来你净说狡辩理儿!刚才你承认三个月下的驹,什么马那么几天就能下驹,还不是生产队那昝怀的驹吗?””
庄好汉就这么一边骂一边揭短,屋里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上前劝解的,都觉得和自个没啥关系,犯不上装那份好人,让人家骂一顿不值得。何况庄好汉敢打警察,还打出理来了,庄稼院的更是不在话下。又听说他跟黑道老大杀猪上供,成了八拜之交的磕头兄弟,这样的主儿谁能惹得起?有能耐就这么闹下去才好呢,越大发看着越有意思。老白和小滕挨骂的时候,人堆里笑出了声。这就等于给庄好汉添油打气了,他越骂越来劲儿,直到嗓子发哑嘴发干,才又骂了一句:““老子今天先饶了你们。回家喝酒去,等歇够了再来骂你们。”骂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于仁气得脸都变色了,嘴唇直哆嗦说不出话来。当了三十来年屯干部,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黄豆明明是他偷的,没判没罚反闹了一身理,抓小偷倒成了毛病,让他堵着门连骂带数道,一帮人让一个人好顿熊。小滕劝道:““于书记,犯不上跟这样的人生气,他骂啥咱都当没听着,等于骂他自个了。””于仁苦笑道:““全屯子都听着把咱们骂得啥也不是,咱们装聋子有啥用?””
老白觉得不够脸儿,咬牙切齿的说:““这小子不用他穷嘚瑟,闹政府骂干部不是明明犯法吗?我马上回去找领导,要不把这小子抓起来蹲大狱,我把白字倒过来写!””说完气昂昂的骑上自行车走了。
辛长好长叹一声说:“上边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非得宠着这样的人。照这么下去非乱套不可!看老白说了乡里啥态度吧。”
于仁冷笑道:“他有多大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就是混吃等死那伙的,能整明白啥呀?指着他办事肯定耽误事,你不信就等着,看看是不是得照我这话儿来!””
这帮村干部不知道上边啥意思呢,庄好汉可不在乎这套事儿,第二天吃完早晨饭,又来到村部,进屋张嘴就开骂。这帮人见他进屋都躲到别的地方去了。看热闹的比昨天少多了,离老远跷脚往屋里瞅,听庄好汉翻来覆去还是那套嗑儿,也没人搭茬儿,觉得没啥看头儿,就都忙自家的事去了。
庄好汉自个觉得没劲气了,就出来到大道上骂:“你们这些小赃官儿,咋都不敢跟老子对阵了呢?我是好虎一个能拦路,你们是耗子一窝也喂猫!哪个是他爹做的蹦出来照量照量,我和他单挑!你们不是仗着当权屈赖我吗?我没权还有嘴呢!往后天天来骂你们,多昝把你们骂丧气了才算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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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仁实在受不了啦,骑上他那台“没人捡牌”自行车去找乡领导。这车快赶上他岁数大了,谁也记不清骑了多少路,修了多少回,骑上除了铃不响哪块儿都响。就这么嘎吱嘎吱的好不容易对付到了乡政府,累得浑身是汗。
办公室裴秘书告诉他:娄书记上党校学习去了,现在是阴乡长啥都管。于仁就进了阴乡长办公室。阴乡长看他气得那样,笑着问出啥事儿了,于仁把庄好汉的事从根到稍说了一遍。阴乡长一边抽烟一边嗯嗯几声,明知道于仁不会抽烟,破例的递过来一棵,让于仁消消气,这样的优待一般村干部捞不着。
于仁又气又累,直喘粗气,点着烟刚抽两口就咳嗽起来。阴乡长又笑了笑才开腔:““于书记呀,你也是老干部了,平常工作挺有经验,在关系到犯罪的大事上怎么拿不准就放炮呢?结果冤枉了好人,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于仁不服气:““黄豆就是他偷的,上边没找下边核实就把案子全翻了,也太官僚啦!就这么明摆着的罪该判不判,反倒给人家包赔,他好像得着理了似的,把村委会闹个底朝天,骂得我们姑子不得睡和尚不得安!””
阴乡长摆摆手说:“你跟我吵吵也没用,公安局有正式文件,说庄好汉那是冤假错案,把过错都搁到姚老狠身上,没点你们的名,已经算便宜你们了,咱们还能跟人家争是非么?””说着打开抽匣,从里边拿出几张纸:“你看看这文件,是你说的好使还是它好使?””
于仁忍不住瞅了几眼,纸上的大标题是《关于为庄好汉同志平反昭雪的通知》,里边写的是啥,不用细看也能猜个差不多,肯定都是给庄好汉争理的。他不由得打个嗨声说:“现在一就这样了,我们不能跟他平打平骂呀,你帮着想想办法吧。”阴乡长抽着烟想了一会,说:“这事乡里也是张天师做揖——没咒念,昨天早上老白就过来反映这事,让领导拿态度。领导咋办呐?又没权打又没权押,去做思想工作也等于干磨嘴皮子。这样吧,你去找派出所,劳有水现在是所长了,你就对他说这小子闹村部,骂干部,报公安局拘留他几天,他就消停了。””
27
于仁犯难了,他知道劳有水是什么人,更知道自个和这人是什么关系。可是事儿赶到这步,只好硬着头皮去求人了。
他来到派出所,看劳有水和小任正坐在办公室里闲唠扯,就上前打招呼:“劳所长,挺好的呀?””
劳有水头不抬眼不睁的,拉着长腔说:“这不是于书记吗,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个破地方来啦?””
于仁好像没听明白啥意思,把庄好汉怎么闹村部怎么骂人的事学述一遍,又把阴乡长的意思说了。没想到劳有水来气了:“你这不是隔着锅台上炕吗!阴乡长比我官大是咋的?他好使你就去找他得了,何必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于仁说:“这是治安的事,不正好归你管吗?”
劳有水说:“你还抹得开说治安?就是为了帮你们村搞治安,才整了这个冤假错案!为这事拐带我喝温吞水,让局长把我好顿撸扯,差点儿没把饭碗打喽!我不能一个泥坑里卡两个前趴子,还替你们管这套烂眼子事儿!””
于仁说:“他这么无法无天的做妖,总得抓起来教育教育,上边不是有这说法么?”
劳有水说:“派出所是给你家开的呀?我们是吃你饭长大的呀?你说咋办就咋办呐?听公安局的还是听你的?公安局好说好商量的把人家放出来,你说抓就抓进去呀?挨了几句骂就闹心了,人家在收容所里遭了好几个月罪找谁说去!不都是因为你们报假案引起的么?没追究你们村干部的责任,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去吧!能请神不能送神,想让我们替你搪灾,别寻思那美事啦!””
于仁想把黄豆的事细说一遍,劳有水说:“我们正在研究安全四防的大事呢,没工夫听你闲崩坑儿,你愿意找谁就找谁去吧!””说完扭过头和小任搭话,再不理于仁。于仁看劳有水这样儿,再往下说啥也没意思了。事没解决反闹个倒憋气,只好蔫头搭拉脑往出走。
小任看于仁走远了,笑着说:“所长今天吃枪药啦?说话咋这么冲呢?平常跟别人不这样啊!他好歹也是老干部了,多少总得给点儿面子吧?””
劳有水说:“老干部多个鸡巴毛啊,在我面前他狗屌不如!这些年我跟他一分钱的交情都没有,也就是混个脸儿熟,凭啥费劲巴力替他平事儿?更何况这小子是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去年局里的哥儿们托我整点儿干豆腐,我让他安排二百斤,他硬说没法下帐,一个不行百个不行。几回到他们村检查,连顿好饭都混不出来。这样的就得给他个眼罩戴戴,让他知道咱哥儿们也有显灵的时候。再说庄好汉那小子脑袋挺难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没卵子找茄子提溜着啊!啥好处没有犯得上吗?就是给好处,也得掂量掂量值个不值个?够本儿不够本儿啊?””
小任伸出大拇指说:“哎呀所长,不怪你能坐这把金交椅,确实啥事都能料得开。听你这么一说真开窍,这回非拜你当师傅不可。””
劳有水让他逗乐了,说:“其实这事挺简单——干咱们这行的,不受点儿香火指啥活着?对那些勤烧香常上供的,咱就给他消灾免难,不行的事也给他办敞亮;对那些不出血的,干脆让他上一边凉快去,有理也是没理。如果没有这些说道,谁还敬着咱们?不也和那些清水衙门一样受穷风吗?””
小任使劲拍拍手说:“高,高,你给我上的这堂课价值千金呐!明天我给你整条好烟,就当头一回的学费。””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25 11:2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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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仁在派出所没得着好脸儿,又去找阴乡长。阴乡长听他说完,笑道:“于书记呀,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乡政府没权动横的,要法办还得靠派出所。他们忙安全四防,那是大事,不然出火灾出人命可了不得,你的事就得往后排了。唉!咱当干部的就是泔水缸,什么东西都得装!老百姓里啥嘎杂人都有,摊上了也只好受着。好在骂人不疼,起誓不灵,忍一忍就过去啦。””
于仁说:“这些年我啥时候跟老百姓吵过嘴打过仗?从来没碰上这样混搅搅的!明明自个有毛病,还到村部连骂带吵,不治治他,工作还有法干了吗?派出所往出推,你可以发话呀,他们不也在你领导下吗?””
阴乡长又笑了:“你这个老干部啊,这里的事你应该明白呀!派出所是三权在上单位,升级调动工资待遇什么的都归公安局,乡里说了根本不算。说双重领导只是个名义,那几个警察只是组织关系在乡里,平常找他们开党员会都不愿意来,就说正在忙案子呢。正经事我们说了更不好使,着急着忙让他们帮着维护秩序,还得好说好商量哄着来。我们有意见向公安局反映,都不如狗放屁,连点臭味儿都没有。””
阴乡长停了一下,点着一棵烟,接着说:“别说公事,就是私事我们求到他们跟前都不买这个帐。实不相瞒,有一回我妹夫打麻将让他们抓来了,当时我是副乡长,以为和他们常来常往的关系不错,就去求情,寻思总得有个花达面儿吧?他们愣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干部亲戚更得带个好头儿。到底罚了二百块钱才放人,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特别是这个劳有水,最不是东西,管他叫捞油水一点也不屈——他得着了好处,把天捅个窟窿他说正好透风,干这事的百病不犯;要是没捞着啥,踩死个蚂蚁也说成是杀生害命,非治个好歹不可。当时我管计划生育,罚超生的收回一台彩电,他来了就要搬走,我没答应他,他就怀恨在心了,找茬儿收拾我妹夫一把。其实那回打麻将也就是几十块钱的输羸,他就硬说犯法了,又打又罚的,这不明明是跟我叫劲,拿我妹夫撒蝎虎气么?勾大铲兄弟常年放赌,万八千的抽红,他就像不知道那回事似的,从来没去管过。这样的人现在还当上了所长,谁不服也是干鼓肚儿,上哪说理去呀!你就笨寻思吧,我让他管你这事儿,他能听我的吗?”
看阴乡长说得这么实在,于仁觉得真没办法了,只好起身回家。阴乡长把他送到门口,拍着他的肩膀说:“互相理解吧。咱们都干二三十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穿着新鞋不能踩狗屎啊,犯不上和那样臭癞子一般见识。挺着点儿,装几天聋子,他骂够也就不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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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简直有千里眼顺风耳,于仁上乡告状的事他第二天就知道了。听说派出所根本不管这事,乡领导也没给争理,他胆子更壮了。刚吃过晌午饭,他就架着酒劲来到于仁家门口,破口大骂:“操你妈的,你是臭鱼还是干巴鱼,找你干爹收拾我,不是白跑腿了吗?咋没人给你撑腰呢?老子就不信你敢把我怎么样!有种的你出来跟老子会会,不敢应声你是舅舅做的!”
庄好汉在外边骂得直震耳朵,于仁躺在炕上没听着似的。他媳妇田大娟急了:“你也是站着撒尿的男子汉,让人家熊到家门口了,一点章程也没有,就不能豁出命来跟他搕一把啊!”于仁叹口气说:“我是共产党的干部,跟他一样打骂不掉价吗?”
庄好汉越骂越牙碜,把他学会的那些埋汰话都掏出来了,别人想学一遍都说不出口。田大娟实在受不了,就出来跟庄好汉论理,庄好汉反倒骂得更欢了。田大娟气急眼了,进院里绰起一根大拇指粗的棍子,奔庄好汉来了,可是干哆嗦不敢下手。庄好汉上前一把抢过棍子,放声大喊:“大伙都来看呐!书记当缩脖子王八不敢伸头,纵他老婆行凶啦!”喊着一下子把田大娟推个大跟头:“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就不怕你讹上!有种的你们全家都上,也不够老子一划拉的。”看田大娟躺在地上不睁眼睛,他又骂道:“你装死也白扯,大伙都不瞎,看着是你拿棍子要我的命,我又没打你,明天我还要告你行凶杀人呢!”看热闹的七手八脚把田大娟抬进屋里。庄好汉又骂:“老子敢跟你们叫真儿就豁出一头了,想拿老娘儿们放讹,老子才不怕呢,明天照样骂你们来。”
人们掐人中,喷凉水,折腾半天,田大娟才缓惺过来。明白以后就放声大哭,指着于仁说:“这个破干部我早就不让你当,你就是不信话!上边小瞧你,下边糊弄你,你在当腰受夹板子气。一年挣那两吊二百五还拿不回家,都给交不起费用的顶账了。总说要对得起老百姓,老百姓对得起你啦?让人熊这样,连个打抱不平的都没有!总说组织负什么,卡壳儿的时候谁来管你了?我跟着你这辈子活得憋屈呀!好吃好喝没捞着,好气可没少受!你得罪人了,人家跟我念三七儿,我得干听着,还得给人家递小话儿!你这干部当得值不值啊?到底为啥自个都不知道啊!”大伙劝了半天,她才止住了哭声,坐在那儿两眼直勾勾的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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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仁一股火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家里把他送到医院打点滴。他大舅哥田老歪听信儿了,就到医院来看他。
俗话说:怪马都有三分走。这话应在田老歪身上一点也不错。别看这人长得不起眼儿,脖子歪到肩膀上,总也抬不起来,可是在大坑屯却是个数得着的人物。想当年他在县城当过粮店主任,简直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就是县里那些有专人把门的大官想整点儿大米白面豆油什么的,也得抬脸儿跟他商量,打电话时一口一个田主任叫着,就象对上级那么客气。他下乡来串门子,骑着绿架子亮瓦盖自行车,穿着毛哔叽干部服,大皮鞋能给穷人家当镜子照,戴的手表是进口的,老百姓都没见过。后来听说贪污了,本来该蹲监坐狱,多亏跟县太爷有交情,暗地有人保他,结果从轻发落,判个缓刑,下放农村,到大坑屯落了户。
虽说丢官罢职不端铁饭碗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日子还比庄稼人过得富泰。他从来不干庄稼院那些活儿,肩不担担手不提篮,呆得难受就骑车走了,转悠几天再回来。家里就象有摇钱树聚宝盆那样的宝贝,没见进钱光见花钱,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大人孩子穿得溜光水滑,街上过来卖东西的见啥好买啥,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些钱,都知道人家不偷不摸不求不借。前几年听说还给他开工资,可没看见他在哪个单位上班。有人说他拼缝儿挣钱,拼什么缝儿怎么挣的钱谁也说不明白。人们都说他一眨巴眼睛一个道儿,鬼点子能搁火车拉。
这人还有俩个本事:一是能看透别人心里寻思啥,谁想瞒也瞒不了;二是啥都能算计到骨头,那事正在道上走着呢,他就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最后他猜的真是八九不离十。他回到大坑屯快十年了,从不跟人打仗闹吵子,遇着啥事不紧不慢几句话,就能把别人镇住。以前象他这样的都低人一等,在屯里是受大气那伙的,他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戴坏分子帽子的说道儿了,人们不但不敢小看他,见了面还都跟他挺客气。
他听于仁唠起来找上边的经过,忍不住说:“咱们乡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正装,就像馋猫似的,只会偷肉吃,不能抓耗子。平常欺负老百姓,那能耐可大了;让他们处理点儿正经事,就觉得比杀他们一刀还难受,东推西躲,不玩真格的。你别生气别上火,我明天就到公安局去找朋友,非得把这臭球子治趴下不可。”
于仁摇头说:“咱们有理的事,何必求这个找那个背些人情呢?”
田老歪冷笑一声:“这年头只有托人才好办事,像你那样找组织找领导的,谁解决一点事儿了?他姓庄的这么闹扯啥说法没有,别人也要照量照量,你的日子还有个过么?不让人熊死才怪呢!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要整不直溜就在外边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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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头卡山的时候,田老歪回来了,皱着眉头,喘着粗气说:“没想到一个小地癞子还成精了,谁都不敢治!我去找管治安的赖局长,他一听庄好汉的名,就说这事是宁局长亲自管的,他没法插手。我又托人找宁局长,宁局长说:‘庄好汉是冤假错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整平乎,哪能为一点儿小事再收拾人家?如果庄好汉借这个因由到上边喊冤叫屈,不但对公安局影响不好,村干部也得沾包儿。不是村干部报案说他偷黄豆,能惹出这些麻烦来吗?公安局又拿钱又赔礼的,好容易把这个刺猬猬撂下了,哪还能往起捡这扎手货?’我怎么商量,宁局长就是晃荡脑袋。实在没法,我又去找铁梁子,求他打发几个弟兄收拾这小犊子一顿,滚地雷在旁边说,庄好汉已经是他们的小哥儿们了,自家人没法下手。我活了五十来岁,头一回受这窝扁!”
田老歪说到这儿,抽了几口烟,觉得自个夸下海口了,如今没整明白,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又说:“你们还记得和我处得最好的那个齐大肚子吧?就是哪年到你家喝酒吃大鹅,临走又拿粘豆包的胖子,他儿子这几年可出息的不得了了,听说外号叫路路通,在黑道上比咱们县的铁梁子还厉害,私官两厢全吃得开,跟省长的儿子成了把兄弟,省里的不少大官都和他有来往,我跟他喊一嗓子保证好使。可惜到南方办事去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跟前的这些朋友又一个指不上。没想到走南闯北这些年,这回真栽到这个小犊子手里,就得等路路通回来再出这口气了。”
田大娟急了:“照这么说,谁也没招儿治了呢,他再这么闹,我们家还能活得了么?”于仁说:“这事急也没用,他有多大能耐让他先使着。推横车能走多远呐?到时候他自个就报赖了。”田大娟说:“那你就等着天打雷劈他吧!”田老歪说:“现在说气话没啥用,还得想办法把这小犊子整老实喽。”
正说着,辛长好来了。先问于仁的病见好没有,说了两句话就坐在一边抽闷烟。田老歪觉得不对劲儿,他知道辛长好心里装不住事,都在脸上摆着呢,就问是不是碰上了什么憋屈事。辛长好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怕老哥有病着急上火,可是事赶到这块儿也不能再瞒了:今天庄好汉到我家门口去骂,小光急眼了,出去和他打交手了,好几个人强拉开。小光指点着他说:你要敢再来,就跟你兑命!庄好汉说:我要怕你就是你儿子,明天还来骂你。二埋汰他们知道小光的倔脾气,就寸步不离的看着。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我没招儿了,只好去找阴乡长。他挠了半天脑袋,最后说治不服就得安抚了。我说难道还让我们磕头跪炉赔礼道歉吗?阴乡长说那倒不用,也就是给他点儿好处堵堵嘴。我说还得给他包钱是咋的?阴乡长说: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事不费本不费力,正好现在上边要抓治安,各村都得搁一个专职治保主任,干脆就让庄好汉干这个角色。你们村偷鸡摸狗的总也整不利索,这回让他来个以毒攻毒,你们都能落个省心。我说这角儿以前是我兼着,现在安排专人,工钱从那儿出?阴乡长说:乡里搁统筹款给这帮人开支,村上一分钱不用花,只要你们应承下来,我就能想法让庄好汉消停。我觉得这事左右为难,就来找老哥合计合计。”
于仁听完 ,忽的一下坐起来说:“他骂人骂出理来啦?还赏他个官当?不如砍块板儿把他供起来得了!再说让这样的贼头管治安,不等于往耗子洞里藏粮食吗?屯里的老百姓还能有个好吗?宁可打黄了,也不能让他熊黄了,说啥也不能答应!我就不信,一个小地癞子还红毛儿了呢。”
田老歪说:“这事你不能斗气,我看还真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别看他现在是贼头,要给他扣上夹板儿,还兴许真能拉套呢。有那个身份辖着,他想偷也不能偷了。别人偷了等于砸他的饭碗打他的脸,他不得不管管,起码老混子抹不开给他上眼药了。再说阴乡长支这一招儿我觉得挺怪:木偶成神,背地有人,是不是上边有人给他过话儿了,他借这个机会拿你们 串荞麦?要真是那样,他大权在握,你们硬叫劲也没用,最后还得照他的道儿来。小滕和狗蹦子不都是这么干上的么?凭你们俩的小身板儿能顶得住吗?更要紧的是:咱们现在对庄好汉血招儿没有,这小犊子不知天高地厚,再到老辛家做猴儿去,小光上来倔脾气,跟他整出个好歹来,搬石头砸天都不赶趟了。妹夫你和辛老弟在一块儿快三十年了,处得像亲兄弟似的,连脸都没红过,工作抢着干,过错争着担。如果他家真摊人命,你能对得起人吗?”
这番话说得于仁犯寻思了。过了一会说:“这些年净管别人的事了,没曾想如今自个刀削不了自个把儿!逼到这步也真没别的办法了。阴乡长是有名的两面光,他究竟啥意思谁也猜不透,人心隔肚皮呀!三两天我找他摸摸底,如果他真能把事摆平,明知道是套儿咱们也得往里钻了。”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29 10:39:41

第六章   吉星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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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口香饭店,在湾沟乡是最出名的。不是因为这儿酒菜好,倒是因为老板娘会哄人。她的姓名挺古怪,一般人记不住,也咬不准那个音,可是都知道她的外号叫吸铁石。
常言道:“臭肉招苍蝇”,这个比喻确实挺恰当。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那些男人,见着这女人就迈不动步,跟她打个照面儿唠几句嗑儿,就像喝了迷魂汤子似的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为了品这个滋味,都乐意到这个饭店来。钱少的要一盘炝干豆腐炒豆芽那样的小菜,打几两小烧,借这个因由磨蹭着,看着她那粉嘟嘟的脸蛋儿,听她说几句半荤半素的笑话。兜里有俩钱儿的,更非得到她这儿摆把谱儿不可,好酒好菜要一桌子,实际上吃不了几口,就因为这样够档次,能让她陪着喝杯酒,挨着坐会儿摸摸手。算帐的时候都装大款,帐单看都不看,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明知道挨宰也心甘情愿。有的人媳妇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有,也愿意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觉得把钱给她值个儿。
一般人只能在这儿吃吃喝喝说说摸摸,真正能在这儿安营扎寨的,都是在衙门里吃皇粮的,还得是有实权说了算的。不然认可花钱也排不上号,只能看着那些挎着官衔拿着官印的干这个扯那个,急得抓耳挠腮,巴叽嘴干眼馋。                  
庄好汉走马上任第一天,就请劳有水喝酒。劳有水假装么客气几句,俩人就奔满口香饭店来了。
吸铁石大老远迎上来,笑得那才好看呢,拍了一下手说:“哎呀,劳所长,咋这么些日子不到我这儿来了呢?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呐!”
劳有水也笑道:“这才一个礼拜没来呀,上局里开会去了。”
吸铁石说:“你没听电视里常念叨的那句话吗?‘一日不见,如隔三年’,这话就应在我身上了。你不常来坐坐,我心里没底呀,万一有人挑毛炸刺儿的,谁能收拾得了哇?”
劳有水说:“真有那样的驴马烂子,你一提我他们就老实了。哎,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把姚老狠打背气,把村干部骂告饶的那个好汉,现在是治保主任了。”
吸铁石伸出手来和庄好汉使劲握了握,说:“早就听说庄主任的大名,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谁提起来都竖大拇哥,夸你胆大艺高。今天真见着本人啦,我一搭眼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平常人,确实是块干大事的料儿。如果不嫌乎姐姐穷,往后咱们就当朋友处吧,我可实心实意等着借你光呢!”
几句话说得庄好汉晕乎乎的,美得手脚都没地方搁了,连声说:“你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个庄家院的大老粗,只要你能看得着我这个兄弟,保证叫一套来一套。”
说话的工夫进了里屋,吸铁石指着一个小门说:“这是专门给劳所长预备的雅间,别人不让占用。你们里边请吧,用什么酒菜尽管吩咐。”庄好汉说:“你知道劳所长的口味,都挑最好的上吧。”
酒菜上齐,劳有水举起酒杯说:“今天我借花献佛,先敬你一杯,祝贺你成为专职治安干部。”
庄好汉说:“感谢所长能给面子,往后我就是你手下的了,求你多多照看兄弟。”
劳有水说:“说照看就见外了。往后啥事说到我头上,我尽量给你往好办。你当上这个治保主任也不容易啊,我得按现在的流行话:扶上马送一程啊!”
庄好汉 说:“其实也没啥不容易的。我自个还不知道咋回事呢,阴乡长就把我找去了,说让我当干部,往后再别闹扯了,干好了还能提拔。”
劳有水说:“咱哥儿俩啥事都不能瞒你,阴乡长征求我意见了。我说你管治安比辛长好强百套,那老家伙一脚踩不死个蚂蚁,见硬就卷,谁跟他耍横就不知道咋办好了,派出所为他操老心啦。哪能赶上你这么有魄力呀,往哪儿一站都能镇唬住人呐!阴乡长原来还二心不定的,我这么一架弄,他才拍板任用你。”
庄好汉站起来笑着说:“多亏所长了,先敬你一杯表表心意。”
劳有水抿了一口酒说:“我轻易不参加这样场合,怕影响不好,换个别人说啥我也不能扯这个。可是今天我必须来,因这咱哥儿俩的以前有过节,得当面解释明白,话说破无毒啊!其实抓你那回,是于仁他们报案后硬把我局去的,我正管哪摊儿,推托不了哇!后来打你几下子,也是不得不盖盖面儿。干这行没办法的事,谁愿意得罪仇人过贱年呐!这些全是误会,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后来整明白了,我就全向着你说话了,不然能给你平反么?今天你能当上治保主任么?”
庄好汉说:“当时你是当官差行官礼,也是迫不得已的呀。咱哥儿们都把那篇儿翻过去,重打鼓另开张,整出个样儿来让大伙看看!”
劳有水举起酒杯说:“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咱哥儿们啥也不用多说了,一切都在酒里呢!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喝个底朝天。
庄好汉也陪着喝了一杯。又把两杯都满上酒,说:“从现在开始,再不提那段事,把帐都记在姚老狠身上。”
劳有水一拍巴掌说:“你说得太对了,哥哥我得为你鼓掌。”又把嘴凑到庄好汉耳朵边,小声说:“姚老狠想拿你表功,这回遭报应了——饭碗打了,党票撸了,还判了五年徒刑。他落到这步,都怨他自个不往好草儿赶。这二年有几个案子套到他脚上,让他捡着破了。上边表扬他两回,他就张狂的治不得了,根本不把局领导放在眼里,逢年过节门都不登,好像根本没那回事似的。宁局长儿子结婚,全局人随礼都是二百块钱打底儿,他装艮就随了五十元。平常还卖口说什么凭本事吃饭,犯不上溜须,这话传到领导耳朵里能不来气吗?早就恨不得把他一脚踩到泥里去!正好赶上他捅娄子了,局领导没有一个垫好言的,为了让省里那个大官满意,马上把他走铜才好呢!底下查他案子的,都是墙头草随风倒,专门看领导啥意思,整材料的时候就搁笔头子使劲戳他,变着法子给他加罪。多亏法院老院长替他说话,说他这些年脑袋别在裤腰沿子上,抓杀人犯好几回差点儿把命丢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呐。搁块堆儿总共才多大点儿事,里边还有不少水分,就是一般老百姓够个什么罪呀?从重从快也不能一把掐死啊,凭什么报三大刑,这不是拿法律当猴皮筋儿吗?就这么法院和公安局支上黄瓜架了,最后没犟过老院长,就判了五年,白便宜这小子了。公安局下面有个劳改农场,专门搁本县短刑的。他媳妇寻思毕竟当一回警察,总能有个照顾,哭哭咧咧的找局长,要求把他留在这个农场,接见和送东西啥的能方便点儿。局领导根本没理这个茬儿,到底把他发配到老虎沟采石场遭洋罪去了。你说他的人缘混到什么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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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听说姚老狠落到这个结果,心里说不出的高兴,陪劳有水又干了一杯。
劳有水接着说:“这年头干啥光凭本事不行,必须得上边有靠山。把当令的交下了,有啥好事他先想着你,出啥毛病他替你掩盖了。你把他哄乐呵喽,干的活就是捡个鸡蛋,他说你挺大的功劳,其实你都轻巧出屁来了。反过来,他瞅你不顺眼,你整天扛石头磙子,累折了腰梁骨,他假装没看着。我就悟明白了这一道,通过我大舅哥的关系,跟几个局长都挺铁,就连牛县长这样的实权派也处得挺好——他媳妇在银行上班,最喜欢化妆品和猫,我就专门送一套 法国进口的美容霜,还给她淘澄一个小黑猫,原来照顾你的那个范管教送一个白的,我送的跟那个正好配对儿。把她高兴得抿嘴笑,在家就逗着玩儿,当成宝贝一样。牛县长的儿子叫牛象周,意思是将来象周总理似的,出大名当大官。我跟他闲扯淡就管他叫总理,时常不短请他喝酒跳舞什么的,这娘儿俩总在牛县长面前说我这么好那么好。上些日子宁局长向牛县长汇报,牛县长闲唠嗑儿似的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哪儿有个叫劳有水的,干工作挺有水平’。宁局长早跟我许愿了,就等着主管县长给口儿呢,当时他就顺着话茬提出让我当所长,牛县长马上点头同意,回来就公布了。有多少人手指盖儿都挠秃了,也没爬叉上去;姚老狠抓了好几个杀人犯,多少回死里逃生,也没得着这个窝儿;我啥劲没费,就稳稳当当坐这儿啦!”
看庄好汉听得出神,劳有水说得更来劲儿了:“别看派出所所长就管那么几个人,是带括号的副科级,可是官位不高,权力不小,这块地皮上没有我管不着的事儿。就像灶王爷一样,家家都得供着我!谁家能挂无事的招牌啊?保不定啥时候摊点儿乱七八糟的事,人不找事事还找人呢,那时候就得听我摆弄了。远的不提,就说你们村的那个于仁吧,自以为万事不求人,没想到让你骂得抱耳逃荒。如果我向着他,把你拘留起来,他就神气了,再也没人敢惹。你可是一卷到底,再想拔尖儿立棍儿难上加难了。现在恰恰反过来,我护着你灭着他,结果怎么样?大伙都说他啥也不是,让人熊赖了,对他再也瞧不起;都说你真虎势,骂干部还骂个官当,往后大伙都得对你抬脸瞅啦。说白了,成全谁祸害谁也就是我心一乐的事儿,在这一亩三分地我和皇上差不多,发句话快赶上圣旨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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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吸铁石满面带笑的进来了,把一盘冷拼放在桌子上,说:“难得劳所长大驾光临,庄主任又是头一回到我这小店来,赏个菜表表心意吧。”
劳有水说:“老妹这么给面子,就跟庄主任喝杯认识酒吧。”
吸铁石说:“劳所长知道我喝不了酒,可是今天我认可醉死,也得陪庄主任干一个。“说着倒满两杯酒,跟庄好汉撞了个响儿,都一仰脖喝了下去。
吸铁石放下酒杯,笑着说:“我开这店好几年了,啥人都见过,顶数庄主任最猛。能和你交上朋友,我从心眼儿里高兴,以后有啥事又多个帮手。”
庄好汉一听这话咧嘴直乐,说道:“姐姐这人说话出事真敞亮,不怪大伙都乐意扑奔你这儿来。往后有事只管说好了,为你我啥都能豁出去。”
吸铁石叹口气说:“人要是都象你们这样多好啊!可是真有不讲究的,我诚心诚意对待他,他还拿我不识数儿,整得我这才闹心呢!”
劳有水一听来了精神头儿,问道:“老妹你有啥不顺心的事只管说,谁敢跟你扯别的,我就扒他皮!”
吸铁石说:“就是包乡政府楼房的那个金队长,总到我这儿来吃饭,已经欠一万多块了。前几天我找他算帐,他说酒菜价格太高。我说:当时也没给你戴蒙眼儿,明码市价先看后吃的呀,还想赖帐是咋 的?他说:一就吃肚子里去了,也不能吐出来,可也不能白吃这个亏,你陪我睡两宿,我就一分不差的给你钱。你们说这小子把我当成什么啦,看我是个女的好欺负啊?”
劳有水一听睡觉的事儿,坐窝儿醋坛子就翻了:“他一个臭打工的算几等狗鸟,还敢打你的主意!真他妈的自个找死,明天我就让曲黑手给他放血!”
吸铁石说:“他能把娄书记整明白,把乡政府办公楼这份活包到手,肯定不是凡人,听说黑道儿上也有靠山。”
劳有水说:“黑道儿上有人顶个屁,斗大的耗子也怕猫,没有敢跟公安局较劲的!你先告他调戏妇女,我再查他扰乱治安,找点儿毛病把他抓起来。他敢动黑社会,我就求我大舅哥调防暴队,机关枪一架,他们谁敢不老实?”
吸铁石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说:“哎呀劳所长,有你给我当护身皮,谁也不敢跟我整景儿了,我得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劳有水拍拍胸脯说:“有我在这坐着,山大的包也能给你平喽!谁敢到我这块地皮刮旋风,我把他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吸铁石又陪着喝了两杯,劳有水扳高了,跟她动手动脚的。庄好汉知道自个在跟前碍眼,就装着上厕所躲出去了。劳有水上来劲儿,非要搂吸铁石睡觉不可。吸铁石连哄带商量的把他架到里屋床上躺下,他脑袋一着枕头就打起了呼噜,一会又张跟头打把式的说梦话:“老妹真好,再让哥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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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回到家,一头扎在炕上,睡了一天一宿才过酒劲。无形中又想起喝酒时劳有水说的那些话,有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是意思还是明白的。他不是傻瓜,知道这是劳有水给他开方子呢,如果不买帐,这个治保主任肯定当不好,能不能干长都很难说。人一辈子能有几回出头露面的机会呀,别人花钱挖弄这事都不一定能办成呢!自个这官虽说是白捡的,可是不能白扔了呀!更何况乡政府一年还给四千元工资呢,拿出一半就能把劳有水答对得挺乐呵,搁公家钱,装自个脸,这样的好事差啥不干呢?
他听说劳有水贪心最大,给别人办屁大的事也得从中捞个豆儿吃。别人可以先办事后送礼,劳有水必须得先送礼后办事,玩赊帐的在他哪儿绝对不好使。虽说挺黑,可也算懂规距,收礼之后肯定办事,实在办不成也在别的方面给找补找补,不让送礼的白吃亏。就为这个求他的人还真不少,翻脸和找后帐的还没听说过。劳有水这么柱桩,送礼保证不会赔本,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庄好汉在外边混这些年也学乖了,知道送礼得找个名堂,套上交情,心里都明白,可是不能明说我给你送多少钱,你得给我办什么事,这样面子上都不好看。他听说劳有水最恭敬丈母娘,年年给过生日,凡是有过码儿的都去喝喜酒。正好到日子了,他就打扮一番,揣足了钱,骑上自行车往劳有水家赶。
不知道是老天爷试探他的诚心,还是道太不好,走到一半的时候车胎冒炮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一步一步推着往前走。到了劳有水家时,已经快晌午了。
院里摆满了摩托车自行车什么的,小任看见他扬手打招呼:“庄主任,你怎么才来呀?”他笑道:“车胎坏了,还没地方修,结果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进屋一看,全是乡里乡外出名上讲的人物:天九王,曲黑手,馋嘴猫,大镐把,勾二搂子……,都是耍钱弄鬼、打仗斗殴、偷鸡摸狗的好手,在老百姓耳朵里比书记乡长名声响。劳有水特意把庄好汉介绍一番,这些人说了些奉承话,夸他打姚老狠给大伙出气了。
这工夫小任扶着个满脑袋白头发的老太太坐在南炕的正中间,这简直就象打仗时发出了信号弹,来的人都从兜里掏钱往劳有水手里塞。劳有水连连推辞说:“你们这帮哥儿们能来捧场就把我乐坏了,何必这么多心呢?叫我太不好意思啦!”小任说:“大伙都有这份心情,所长就别客气啦”说着拿出纸笔,一个个记上姓名和钱数,有一百的,有二百的。庄好汉原来不知道行情,又抹不开打听,这回看明白了。等没人再往帐桌子上扔钱了,他才掏出几张“四老头”搁在小任面前。小任查了一遍说:“总共是五百元,都有谁的意思啊?”庄好汉说:“都是我自个的。”
小任把钱拿起来举过头顶:“哥儿们都看看,庄主任多敞亮,出手就是五百,全闭啦!”
庄好汉笑道:“这些哥儿们和劳所长常来常往,我是头一回给老人家拜寿,少了拿不出手,大伙千万别见怪。”         
老太太说:“这孩子我一看就知道会来事儿,我儿子都象你这样多好哇?”
庄好汉脑瓜转得快,最会顺风放火趁热喝汤,一听这话马上跪在地上,三拜九扣磕了一顿响头,边磕边说:“我从小就没妈,你老人家如果不嫌乎我是庄稼院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亲妈,我就是你亲儿子!”
老太太说:“好汉不怕出身低,庄稼院的怕啥?能孝心就行啊!”
小任拍巴掌说:“老寿星说得太好了,你这个儿子大名真叫好汉,这话是让他应着了。”大伙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吃饭的时候,劳有水专门坐在庄好汉身边,左三番右二次的给庄好汉满酒。庄好汉笑着说:“我多少年了顶数今天最高兴,我又有妈了。往后你就是我亲姐夫,有啥不好的地方我不屑和你说,来找我妈拾掇你,看你老实不老实!”劳有水也笑道:“你小子真会找棱缝儿,我算服你了。”庄好汉说:“往后有啥事求到你身上,你可别搪拖啊!”劳有水拍着胸脯说:“这你放心好了!屋里这帮哥儿们都知道我最讲义气,点香就到,保证显灵!”
从这以后,庄好汉隔三差五就到劳有水家,给老太太送点儿好吃好穿的,一口一个妈,叫得顺甜顺甜的。劳有水也和庄好汉特别近便,大会小会上总夸他工作干得好,还给他一套半新不旧的警服。小任跟他也成了老铁,把姚老狠留下的那根电警棍送给了他。虽说通电的地方不太好使,可毕竟是正宗名牌江湖家伙,搁手拿着挺威势,比一般治保主任拎个棒子夹把镰刀什么的强多了。
只有大兰气得直磨叽:“公安局包那俩钱儿折腾没了,还把卖猪羔子钱全搭进去了!两千多块呀,打水漂儿都不响!”
庄好汉说:“你一个老娘儿们知道几个问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别人想送礼还找不着正头香主呢。劳所长是一般人能巴结上的吗?想在社会上混个有头有脸,不豁出来下大注能行吗?打耗子还得搁个油纸捻儿呢,不上供啥神也不显灵啊!”
大兰说:“显灵你得着啥了,那些钱就换回一套破衣裳!我看你是没见过世面,当官的给个好脸儿就美够呛,把老婆孩子都送人也认可。”
庄好汉说:“你这话还真贴六子,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啊!干啥都得搁点儿本钱,捡破烂的还得预备一套家巴什呐。我现在小名不济叫干部,就是过去说的官,当官没有靠山能站住脚么?找靠山不拿钱铺路子能行吗?种地都得半年能有收成呢,当官更不能这么几天就见效哇!”
大兰打个嗨声说:“摊上你这样儿的,我认命了。你不让我和孩子挨饿受冻就行啊!”
庄好汉说:“我这么干正是为了给孩子打家底儿,你等着吧,用不上二年,咱就是大坑屯头等户!”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0-31 12: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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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挎上了官衔,找着了靠山,置办了行头,象什么明星似的闪亮登场了。只见他穿着警服,拎着警棍,挺着胸脯扬脸朝天;大背头梳得溜光,像牛犊子舔过一样;脚上的皮鞋乌黑锃亮,一走道咔咔直响。他还特意整得象电影里的大官那样,说话鼻音特别重,拿着调门儿拉着长腔。屯里人背地里都说:这小子是小孩放风筝——抖起来了,比当年他爹还能装。他自个也觉得成仙得道一样,那些搬土垃坷的凡人根本没法比。
过了些日子,他觉得屯里不少人确实趔趔沟沟的好象挺怕他,可是都跟他不近乎,更没人恭敬他,连主任这个大名都没叫出去,就琢磨着拿个好捏咕的开刀。
这天庄好汉正在大道上走正步,老面瓜拎着个粪筐迎面过来了。这人一向胆小怕事,见着谁都认可小三辈儿,看着个耗子也躲着走,踩死个小虫子就半宿睡不着觉,担心冤魂来报仇。为这些把自个名都混没了,人们都搁这个外号称呼他。他看着庄好汉,老远打招呼:“哎呀,好汉呐,忙啥呢?”
庄好汉一听这话,马上就撂下脸,发起了脾气:“你这老杂毛,五十来岁白活了?不会说人话学驴叫唤得啦!平常你见着于仁辛长好他们,口口声声书记村长叫着。我这主任也是受了皇封的,你为啥不叫官衔喊大号?瞧不起谁咋的?还是觉得我这主任不够料儿哇?”
老面瓜自以为说的没毛病,没想到庄好汉急眼了,当时就吓哆嗦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你看看,我本来是好心……上赶着和你说话,没别的意思……。你大人不见小人怪,别和我这傻了巴叽的人一般见识。”
庄好汉横瞪了一下眼睛:“瞅你满脑袋白头发,我饶你一回!往后再这么小看人,我可不惯着你臭毛病!”
老面瓜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改口,再不敢惹你生气了。”
庄好汉扬扬巴掌,使劲跺了一下脚,意思是再惹他不高兴就这样式的。老面瓜紧忙笑道:“庄主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如果再说错话,你把我嘴巴子打开花儿。”
一两天的工夫,全屯子人都知道了这事,再遇着庄好汉,格外加小心,先把官衔搁在前面,谁也不想只为没说那个词儿给自个惹麻烦。庄好汉还觉得不够劲,想再找个人来个下马威。
这天他正在屯外闲溜达,看甄小抠背捆柴禾过来了。他早就听说这家伙小心眼儿像芝麻粒似的,针鼻儿大的事占不着便宜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啥玩艺到他手等于入虎口了,许进不许出,谁要用他一分钱的东西等于掏他心肝肺了;走道总低头瞅,以为能看着点儿什么,捡根稻草也当成金条。人们说他上茅楼都拿着筷子,拉出个豆儿紧忙搁嘴里吃喽。屯里人摸透了他的脾气,心眼儿花花的插圈弄套忽悠他,结果他是小亏不吃大亏包了。庄好汉从心里往外瞧不起他,看他越走越近了,就使劲咳嗽了一声。
没想到甄小抠放下柴禾,笑嘻嘻的凑乎过来:“哎呀,是庄主任呐!正忙着检查工作呀?”说着上一眼下一眼仔细打量了庄好汉一会,说:“真的人是衣裳马是鞍呐,你穿这身官服太有派了,比劳所长那帮人还带劲,谁看都得说添了好几分人才!这个就叫警棍吧,听说他比枪还好使呢,一比划就能把人打个跟头,浑身发麻不敢动弹。以前光是听说,这回可看着真玩艺啦。”
看庄好汉的脸已经多云转睛,他又往前挪了半步,小声说:“庄主任,屯里人都夸你呢,说你管治保这些日子,连个灯草棍儿都没丢过,比辛长好强多了!那家伙就是挂个名儿混事玩,遇着尿性的就没辙了,哪象你这么有瘆人毛,往哪一站就让人发畏。大伙都说这回上边算是长住眼神儿了,庄主任干这个正合适。庄主任呐,我不是捧你说,你生来就是当官的命,一举一动都带架儿。可不象辛长好似的,泥蒸的馒头土腥味儿,小腰儿弓弓着,破衣烂衫象个要饭的,那熊样的给你提鞋都不配!”
庄好汉让他说得眉开眼笑,原来看他来气,这回瞅他顺眼了,不由得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说你挺隔路,没想到还真会说话。往后多在下面给我吹吹风,谁能捧我场,我就给谁好处!”
经过这么几把事,屯里人都知道庄好汉乐意听别人叫他官衔。他跟别人提起话来,也口口声声我庄主任如此我庄主任那般,好像他坐骨生芽就叫主任。一来二去习惯成自然,人们都叫他庄主任,不图别的,只图看个好脸儿少生闲气,“庄主任”就这么叫开了。

胡汉彬 发表于 2016-11-2 12:39:25

第七章      运交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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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有句老话:“饱暖生淫欲,饥寒产盗心。”这话虽然有点儿拽文,可是没喝过墨水的人也能听明白是啥意思。有多少例子在哪儿明摆着——男人吃饱喝足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总是琢磨玩女人,过去那些当上什么官和兜里有俩钱儿的,都乐意往哪上使劲,大老婆小老婆好几个也不知足,还要逛窑子品野味。新中国不兴那一套了,可是搞破鞋这道总也堵不住,就象耗子一样没有绝根儿的时候。
庄好汉也不例外。落魄的时候,整天蹲阳沟板,饿得肚子直叫唤,冻得浑身直哆嗦,根本没心思琢磨这事儿。如今吃穿不愁了,又当上了治保主任。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公鸡脑袋上的那疙瘩肉——大小是个官(冠),啥活不用干,屯里屯外转两圈儿就能挣钱,家雀扑棱房檐子,老母猪拱园子,这些事都归他管,确实是高人一等。特别是看老面瓜猫腰捡粪的时候,他更觉得是天上地下一般。美中不足的是自个媳妇不遂心——虽说大兰长相在屯里算得上头排人,又能干又听话,对他百依百顺,可就是不会风流。常言道:孩子是自个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人就是这么怪——鲜桃随便吃,工夫常了就觉得腻味,反倒以为烂杏更可口,非要尝尝到底啥滋味,越吃不到嘴越惦心着。庄好汉是他爸爸打的种,身上自带着那个骚根,专门乐意琢磨男女那点儿事,“前劲”特别大。何况如今是人上人,身也闲心也闲,不跑骚就对不起革命先烈了。
他干的这样工作对扯那事挺有利——不管白天黑夜,可以随便到各家走走,说是“检查安全四防”,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看男人没在家,就没话找话试探着,论着叫嫂子叫亲家母的,更可以没深没浅。女的不急眼就是有那个心思,说着说着就动真格的。如果炸庙了,就当闹着玩,不犯什么大毛病。功夫不负苦心人,他还真得手好几把——有的知道他挺豪横,不敢惹他,半推半就把事儿做了;有的嫌乎自个男人窝囊,跟他寻开心,反正干那事儿也不能留下什么记号,只要没按到一块儿,就可以提起裤子不认帐。这事最犯忌讳,旁人知情也不敢叫真儿,只能私下舆论舆论,还得背着干那事儿的至亲好友。不然传到本人耳朵里,让传言的拿出证据来,可就抖落不清了,人家让找回名誉来怎么办,不等于是没事找事吗?更何况庄好汉的厉害劲儿谁都知道,还是装糊涂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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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力气是压大的,胆子是吓大的”,庄好汉搞破鞋也是这么个经历。起初他格外加小心,脚面子深的水趟着来,怕抄枝儿整个强奸可就糟了。可是几个回合下来,觉得女人就是那么回事儿,稍微有点活动气儿他就硬摘瓜,女的怕吵吵出去丢人,只好认可让他白扯一把。也有的刚开始挺烈性,最后还是让他拿下了。
   牤子媳妇长得挺俊,他早就惦心上了。当上治保主任以后,总拿检查什么折柳子,在这娘儿们房前屋后转悠。看她一个人干活的时候,就凑到跟前没话找话唠几句。她顶多哼哈应一声,从来不抬脸跟他说话。
   他连着撞了好几鼻子灰,还是不死心,想方设法找机会。慢慢知道了这娘儿们好小利,掠道驴似的,别人地里的粮食青菜什么的,总想趁方便整回自个家点儿,出去一般没有空手的时候。他摸着了这根须子,就下上了工夫。这天他瞟着牤子媳妇进了别人的苞米地,就鸟悄儿的在后边跟着,看她掰了半袋苞米棒子,他才露头儿,拽着那袋子非要报派出所不可。
她一看不好,就拉出脱裤子的架式说:“你再这样,我就喊人说你要强奸!”他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股邪劲,一下扑上去说:“你说强奸就强奸!”说来也怪,她没喊没叫没抓挠,以后俩人还成了相好的。
牤子是个心眼儿不十全的家伙,光知道干活吃饭,啥都听媳妇摆弄。她不拿他当人,常给他气受,动不动骂他一顿,他象没听着似的从来不还嘴。自从有了那事以后,她板住了骂人的毛病,还时常不短的给他买点儿酒喝。这简直和奴隶松开绑绳又给饱饭吃一样,他觉得心满意足,根本不寻思当不当王八的事儿。前后左右的邻居,耳不聋眼不花的都知道他媳妇跟庄好汉有那么一手,就瞒着他一个人。
田老歪是牤子表叔,听说这事挺生气,就搁话点牤子,让他管管媳妇,他就是不醒腔。田老歪只好把话挑明了,他听完反倒笑了,说:“老娘儿们那玩艺除了尿尿就是闲着,谁愿意捅咕就捅咕吧。”田老歪骂道:“你根本没长小子骨头,就认可当瞪眼王八啦!象你这样窝窝囊囊的活着还有啥意思?我们这帮亲戚都觉得没脸见人!”牤子还是嘿嘿笑,说:“她跟八百个也是我媳妇,有人和她扯,是她招人喜欢。”
媳妇是人家的,胳膊带不上腿去,田老歪只好干憋气。从此见着牤子就扭脸儿,一句话也不说,有时还吐口唾沫。牤子根本不往心里去,还跟庄好汉处得挺好,扳脖子搂腰的,常在一块儿喝酒。屯里人看庄好汉扶着他里倒外斜的模样,都忍不住捂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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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人们都愿意当官,脑瓜子削个尖儿往上钻,什么名啊利呀的,那是不用细说了,就是搞女人方便这一样,也值得为争那顶官帽啥都豁出来。
有的女人也真是犯贱:在她生活的那个圈子里,凡是掌权说了算的男人,凡是出了风头露了脸的男人,她就会莫名其妙的喜欢,长相如何都不太挑拣。如果这样的男人上赶着勾搭她,大多数都能得手,给不给好处是另外一码事,就是白玩她也心甘情愿。
庄好汉尝到了这里的甜头——一般庄稼人老辈子攒少辈子盼的,驴年马月才能把媳妇娶到家;他当上官以后,才几个月的光景,没用明媒正娶,没费大财小礼,就搞了好几个女人,除了不能大脱大睡,干那事儿和自个媳妇不差啥。掐指一算,差不多凑上三宫六院了。有个比孔夫子还地道的大圣人说过:“家花没有野花香”,虽然人们不知道他尊姓大名,也没人替他发广告作宣传,可是这句大实话比马什么牛什么那一套流传更广,更深入人心。就连大伙都必须承认的那个“一句顶一万句”,也没有这个好使。庄好汉经过实验,觉得野花不是一般的香,简直是味道好极了,比抽大烟扎吗啡还让人上瘾。可惜他总不知足,胃口越吃越大,就没想嘴太急难免噎着。多亏他爷他爹在天之灵保佑,他才度过了这一关。
吓他一跳的那个女人叫颜红,脸蛋儿和她的名一样,总是红扑扑的。男人在外边打工,多少日子不回家一趟。她在家侍候吃奶孩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特别守铺儿,从来不和别人乱搭格。
庄好汉早就对她有心,可是颜红没好眼睛看他,说话也没听着似的,连声都不吱。他是越吃不到嘴越馋得慌,整天惦心着是回事儿,多看几眼好象也挺过瘾。这天晚上,他又想再品尝野花的香味,可是在屯里转悠两圈儿也没打着食——那些相好的不是和自个男人在一块儿,就是家里有外人碍眼,快到半夜了也没找着机会。就这么跑空了他有点儿不甘心,不知不觉又来到颜红家房前。
屋里亮着灯,颜红正在奶孩子,整个胸脯白花花的露着,两个大咂咂圆鼓鼓的显得特别丰满,配上那红苹果一样的脸蛋儿,比穿衣裳时更好看。庄好汉馋得直咽唾沫,那玩艺简直要从裤裆里钻出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拽门进屋。正巧颜红家的老母猪要下羔子,屋里屋外叼草,没顾得叉门。庄好汉没费劲就开了门,觉得这是抬头见喜的好兆头,胆子更壮了。一不小心踩到老母猪身上,那家伙没受过孔圣人的教育,不知道为领导保密,“嗷”的叫了一声。
颜红不由得一激凌,问了一声:“谁?”庄好汉已经来到她的面前,笑嘻嘻的说:“是我,庄主任。”颜红瞪圆眼睛说:“你深更半夜来干什么?”庄好汉笑道: “知道尤福没在家,怕你害怕,来给你做伴儿。”颜红把孩子搁在炕上,呼的一下站起来说:“你赶紧滚出去,不然我就喊人!”庄好汉说:“喊人喊神也没啥用,只要你顺着我,要啥我给你啥。”说着就往炕上窜。颜红一回身,摸起窗台上的剪子,不是好声的说:“你敢再往前,我一下子扎冒你眼睛!”接着扯脖子喊:“快来人呐,庄好汉强奸啦!快来人呐!”
庄好汉原先还以为动了真格的,也许和牤子媳妇一个结果。没想到颜红真急眼,拿着剪子就奔他来了,眼睛瞪得象冒出来似的。他屁都吓凉了,那玩艺也一下子蔫巴回去,转身就往出跑。颜红下地光脚丫子跟在后边撵,非要给他留个记号不可。庄好汉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之间就没影儿了。颜红跑不多远就喘成一个蛋似的,迎头碰上了老面瓜,老面瓜看她赤身露体的,紧忙扭过脸去。她想把刚才的事说一遍,可是这时屋里孩子狼掏了似的叫唤起来。她怕孩子掉地下摔坏了,还是护好这心头肉要紧,没顾得说啥就回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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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好汉躺在炕上,知道这回八成得沾包。虽然他不是初学乍练,大事小事经过几回了,可是心里总觉得不落体。思来想去,还是老办法一赖到底,现在比以前更有利,劳有水已经处得挺靠了,能不向着自个说话么?对了,应当先去打听打听,看那娘儿们告没告,如果告了劳有水又是啥意思。
走到半道,碰上了小任,告诉他说:“劳所长让你赶紧去一趟。”他装成没事人似的说:“他找我干啥,是不是又想酒喝了?”小任看跟前没人,挺神秘的说:“早晨有个细里高挑的娘儿们把你告了,劳所长当她面就发脾气,说查证属实非定你个强奸罪不可,把你塞监狱里呆下半辈儿。我看你八成是嘬瘪子了!”庄好汉笑笑说:“娘儿们讹人好使啊?她说我杀国家主席就得把我抓起来枪毙呀?”小任说:“你跟我拔犟眼子没啥用,还是赶紧找劳所长把事说明白吧。”
庄好汉来到劳有水办公室,劳有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拍着桌子说:“你小子真是胆儿肥了,自个管治安还想玩强奸,这不得罪加一等么?你的瘾头子咋哪么大呢?为了一时痛快啥都不顾啦!这回我看你怎么抖落,皇上二大爷也救不了你!”
庄好汉说:“根本没有那八宗事!我是检查安全四防,看她屋里亮着灯,问她看见过去人没有,再没别的事,凭啥定我罪?”
劳有水说:“你嘴再硬也白扯,会说的不如会听的!那女的男人没在家,你深更半夜去干什么?更何况那女的长得挺漂亮,你打赖也没用,砍的没有旋的圆,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咋回事了,你再胡编乱造也蒙混不过去!”
庄好汉一拍大腿说:“照你这么说,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我起早贪黑干工作还犯毛病是咋的,怎么能她说啥你就信啥呢!”
劳有水冷笑道:“我跟你犟这事也没啥意思!你再不跟我唠正经嗑儿,我就把这事报上去,上边乐意咋处理都行,你自个掉脑袋自个安,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庄好汉紧忙陪着笑脸说:“姐夫何必这样呢?管咋的咱哥儿俩好一回,我丢了你也捡不着啊。”
劳有水说:“我诚心诚意想替你安排事,你反倒跟我瞒头盖脚耍小聪明!明明是搞人家娘儿们去了,还想不领情不道谢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世界上那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不图你三吊三六吊六,起码你得跟我交实底呀,不然整两岔去不耽误事吗?到时候肠子悔青了也没用啦!”
庄好汉本来脸皮厚得一锥子扎不透,让劳有水这几句造得也有点儿架不住劲了,嘟囔着说:“事到这一步,我也没啥可说的,就全靠姐夫成全了。凭咱哥儿俩的交情,你肯定胳膊肘儿不能往外拐。张过这个跟头,兄弟忘不了你的恩情。”
劳有水脸色缓和下来,点着一棵烟,又扔给庄好汉一棵,说:“这就对了,我能给你窟窿桥上吗?你说实话了,我也好给你支招儿。象你刚才那么说,就把自己送棺材座子里去了!男女到一块儿,没有外人,又是半夜,就是那么回事,凭这个就能给你定罪!女的咬死口了,你说出天花儿来啥也不顶。干脆就不承认去过,又没证人又没证据的,没办成事也化验不出啥,打到八衙门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庄好汉连连点头说:“我现在是当局者迷,多亏姐夫见多识广,骑驴的不济全靠掌鞭儿的硬啊,怎么能叼住理就得靠姐夫教给我了。”
劳有水说:“现在那娘儿们跳腚不下来,这事非敲钟见响不可。你就一口咬定根本没登过她家门,就是以前为了工作得罪过她家,她找借口报复你。教曲儿唱不得,帮腔上不了台,你自个心里得有个谱儿,看情况随机应变,我只能在你卡壳儿的时候搭帮架。”庄好汉听了连连点头。
劳有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她说撵你的时候有人看着,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庄好汉说:“确实有个叫老面瓜的,跟我走了个对头碰儿。”
劳有水巴叽一下嘴说:“这就不好闹了,好汉死到证人手哇!他要是和女的说得一样,这事就难办了。”
庄好汉说:“不要紧,这人胆儿最小,树叶掉下来都怕砸坏脑袋,我回去吓唬他一顿,他就不敢照本实发了。”
劳有水摇摇头说:“你直接出头不好,那不是做贼心虚了吗?不如你先跟小任许个愿,我再和他说一声,让他使个招儿,那老家伙就不敢做证了。”
庄好汉说:“姐夫想得真周到,我能逃过这一劫,认可当牛做马报答你!”
劳有水说:“要是换个别人,这事起码得判个十年八年的。我把这事给你压埋了,得担多大责任呐?在上边还得背一圈儿人情!这事可大可小,究竟落到那步谁也说不准,我不用细说你也明白,自个掂量着办吧!”
庄好汉说:“我这个人知恩必报,这就回去张罗,保证三天之内到货。”

蓝笨笨 发表于 2016-11-2 15:51:37

哎呀,太好了,楼主,我是正宗东北人,看你的文透着一股子亲切,还有楼主的文字看似戏谑,然而文笔却精妙,真真的是好文,很开心您能来长篇连载,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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