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k小海 发表于 2017-8-24 14:14:35

【资料】小说创作十戒王笠耘

此书作者为王笠耘
此书原著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虽然有部分旧观念、旧例子。但是大部分内容仍然对当今小说的创作者有益。
此贴献给真心热爱小说的朋友们。

PS:排版可能还是不太好。我在WORD里排完,发在贴吧格式再变。

猫妖无常收徒中,喜欢写小说并且诚实刻苦好学的亲可以联系我呦~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17:58

内容提要

本书作者多年从事小说编辑工作,他从大量失败的作品和名著的
败笔中,总结归纳了小说创作中带育普遍性的失误,并进行分析,简
单明了地点破了小说创作的奥秘。文章没有空泛的议论,而是借助实
例谈创作,读来易于接受,也很实在,是广大文学爱好者和业余小说
作者的良师益友。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21:44

目录


开场白

一戒:开篇不引人
小说读者的“退场”
这能吸引住谁
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
悬念是引人入胜的磁石
多样化:让思路更开阔些
多元化:让眼界更开阔些
靠碰巧,还是靠规律
廉价的吸引力
对艺术大师,也不能迷信

二戒:情节落俗套
小说创作的童话
为什么要看小说
套中人的悲哀
意料之外和清情理之中
“出奇制胜”的理解
武松打虎,还是武松打狗
生活的可能性和生活的实事
“意识流”老化了吗?
骏马和歧路

三戒:结构坍散裂
谜底在哪里
难寻难找的金丝线
令人头晕又头痛
结构瘫痪症
截断了的情节线
流浪汉与绝对化
搓麻绳的启示
梳辫子的魔力
辐射与乱射
主题的凝聚力
结构探微
十全十美的幻影

四戒:人物没个性
百读不厌的奥妙
小说的两道关
“这一个”和“这一类”
独特的行为方式
小说王冠上的宝石
走了调的个性
给坏蛋一件伪装吧
立体与平面之间

五戒:语言缺色彩
语言的登山梯
什么人说什么话
“马谡这个干部”
文学家的眼睛
不上口的“口语”
瘸腿的语言
语言的迷魂阵
什么是小说的警句
两对混淆难分的冤家
洋腔洋调的阴影
附录:编辑加工十忌

六戒:环境少特色
不可缺少的支柱
环境与人物分家的悲剧
让环境和情节携起手来
环境描写的一颗明珠
城市呼唤着风俗画
卖弄知识的苦果
时代背景的路障

七戒:文字水肿病
一个古怪的创作秘诀
茅台酒掺水的悲剧
字数拜物教
问题并不那样简单
平庸的就是多余的
漂浮的冰山
人口过剩
游离的彩缎
箭箭虚发
超级水肿病

八戒:生活实感弱
招领处的故事
小说的生命线
未遂的“拔高案”
被轻视与被损害的细节真实
真的怎么写成了假的
跳进小说里去
诗的真实
特权和禁区
掺了假的第一人称

九戒:攀登怕艰苦
两个悲剧家的喜剧
一条“不公平”的法则
攀登出天才
抓住创作的高潮期
真正认识了自己吗
没有独创性,就没有贡献
像海绵那样吸收
民族化是一座金桥
天天写,不停地工作
骄傲是创作的丧钟

十戒:结尾无余味
把好最后这一关
语言的终点,回味的起点
生活和智慧的合金
“见好就收”的启示
没有出口的迷宫
前后呼应的回音壁
马拉松赛跑的后劲
拼搏!拼搏!拼搏!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24:24

开场白
欧洲有句谚语:“比喻都是蹩脚的。”打个蹩脚的比喻,我觉得出版社的编辑部,很象医院的门诊部。
医院的门诊部,每天都来许多病人,有的病重,有的病轻。医生毫无例外,有多少病人,就开多少药方。如果把这些药方分析、归纳一下,就会发现:大多数病是相同的,也就是所谓的常见病—感冒、失眠、头痛,气管炎、高血压、冠心病……据说,在医学界,有些人瞧不起门诊大夫,不屑于研究这些常见病,因为那不是纯学术的“尖端”。但是,我熟识的,一位门诊大夫,曾经激动地告诉我:我们敬爱的周总理,生前那么忙,却亲自抓常见病,每年大抓两次,因为这些常见病,每时每刻都牵连着亿万人的健康、幸福和生命。
出版社的编辑部呢,就小说来谈,每天都收到大量稿件,有的有修改基础,有的没修改基础。编辑也是毫无例外,要分别写修改意见或退稿意见。如果把这些意见也分析、归纳一下,同样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多数意见是相同的。应该说,这就是小说创作的常见病。正如感冒,不仅体弱的人会得,运动员也会得;同祥,小说创作的常见病,不仅初学写作者会得,有些老作家也会感染上。它们损害着小说的肌体,侵蚀着小说的生命,使许多作者的心血化为灰烬。
这里,我把小说创作中在艺术方面的常见病,初步归纳为十种,和大家一起研究,共同探讨。
既然是十种病,就要预防感染,那就叫作“十戒”吧!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27:40

一戒:开篇不引人

·小说读者的“退场”

我记得1958年夏天,北京的天桥剧场上演一出歌剧,刚开场不到半小时,就听到有人嘟嚷:“花钱买罪受!”随后,就象刮起了一股旋风,把许多观众卷走了。
在电影院,这种情景更是司空见惯:影片还没放映多大工夫,有些年轻人就受不住了,好象吃了亏,上了当:“都是些什么呀,没劲透了!”气呼呼地退场了、还故意弄得椅子山响。
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这出戏、这场电影开头不吸引人,抓
不住观众。
中国有句俗话:“万事起头难。”西方人也常说:“一个好的开始,等于成功了一半。”这些闪光的语言,不仅反映了社会生活的规律,也体现了艺术创作的法则。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古希腊的美学大师亚里士多德,在他的经典著作《诗学》中,就特别强调:不论史诗或悲剧,都要“有头,有身,有尾”;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达到艺术的完整。这里,他强调了抓高潮,抓结局,而首先提到的还是抓开篇。
不难看出:抓开篇对艺术创作是多么重要!
说来也奇怪,在对待开篇这个问题上,就我所接触到的来看,剧作家和小说家并不完全一样。剧作家注意开篇,精心构造,反复修改;希望他那出戏一开演,就能抓住观众,“控制剧场”。小说家呢,对开篇往往不那么苦心经营,因为他很幸运,仿佛坐在保险箱里,哪怕开篇再枯燥,也不会听到各种声调的埋怨,更不会看到纷纷退场的痛心情景。
可是,且慢!小说读者的“退场”,也许比剧院观众还要严
重,只是地点不同,方式不同罢了。在书店里,读者取下一本小说,没看两页,一皱眉:“真赖,谁买这个!”在图书馆,刚借来一本书,坐下翻了翻:“快还掉,没看头了”当然,这大部分是年轻人,可是小说的读者,主要不就是他们吗?再说,中年人和老年人,又何尝偏爱那些开篇不引人的小说呢?
开篇不引人,究竟会失去多少读者?这个数字如果能统计出来,对小说界的震动,也许比一颗原子弹的冲击波还要强烈!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31:07

·这能吸引住谁

在小说来稿中,开篇不引人,这是常见病,甚至是流行病。即使在已经出版的小说中,患这种病的也还不少。归纳起来,发病率最高的是这四种开篇方法:


第一种:没完没了地介绍环境。
我读过一部反映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一上来先渲染黄河奔腾的气势,写景抒情,一段连一段;接着又写黄土高原的自然风貌,连土壤、气候、农作物等等地理书上的材料,全摊了出来。这以后才出现了一个镇子,于是.又大讲起这个镇子的历史,从镇名的来历谈起,一笔笔交代它的兴衰变迁,连过去出过多少进士、举人,也象出土文物似的展览出来,解说一番。接着就介绍镇子的水陆交通如何方便,称赞它的商业、手工业如何发达。还有:镇子的东边地势高,西边地势低;高处住财主,低处住穷人……看来,读者对什么不感兴趣,它就偏写什什,还生怕不周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二种:不厌其烦地介绍人物。
有一部反映农村生活的长篇,一上来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介绍起一户贫农。它采取“查三代”的手法,先写清朝祖父一代如何遭受天灾人祸;民国初年儿子一代,如何在军阀混战下受煎熬;再写孙子一代,又如何受地主血腥盘剥。每一代的介绍,都力求全面,生怕读者怀疑这户贫农血统不纯。好不容易把这户家史唠叨完,又表起另一枝,介绍起一户地主来。也是开列祖孙三代的档案材料:祖父一代,强收租子逼死人命;儿子一代,放印子钱,喝人血;孙子一代,一杆烟枪,把全部家产一股脑儿抽光。这每一代的履历,也都力求准确,有数字为证。等把这祖孙三代介绍完,前面那祖孙三代,读者早就忘光了。

第三种:连篇累犊地介绍时代背景。
有一部小说稿,写的是东北沦亡时期的人民生活。它一开头就大写特写起满洲国的历史,从傀儡皇帝、日本关东军、“治安肃正”、“协和会”、“粮谷出荷”,一直到义勇军、抗日联军……真是纲目清楚,虚实结合,一页又一页,滔滔不绝。看来,作者的确花费了很多工夫,搜集了大量资料,可惜不加选择,连泥带沙,只顾往小说里塞,写得津津有味,洋洋自得。可是读者呢,不论青年或老年,谁受得了?

第四种:用工笔画大写特写风景。
本来,以写景开篇,原是常用的手法,可是有些小说,却一律用工笔画描绘山水、花草、虫鸟,不惜笔墨,不吝篇幅。我记得有一部写胶东农村的小说稿,开篇从春天写起,把四季风景放到显微镜下,轮流描绘,连一棵歪脖子柳树、一个死水坑都没落下。这样写下去,不是也在向读者的耐性挑战吗了?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33:57

·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

让我们从那片沼泽地里挣脱出来,跨进另一片铺满鲜花的
原野吧!


先请看《新儿女英雄传》。这部反映白洋淀抗日斗争的长篇
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牛大水二十三岁了,还没娶媳妇。

这完全是平平常常的农村口语,读起来就象坐在炕头上,听老大娘聊家常,不紧不慢,从从容容。可是读了开篇这一句,不由得就想接着看下去。它象一条牵心线把你拴住了,迫使你总想知道:牛大水二十三岁了,为什么还没娶媳妇?是人品次,是长相丑,还是家里穷?下一步怎么办?以后能娶上吗?


再请看《平原枪声》。这部长篇小说也是写河北抗日斗争的。开篇第一段,也是一句话:

老槐树上吊着一个人。


这是非常朴素的一句话,没有烘托,没有渲染,堆砌一串儿词藻。可是,它能抓住读者,使你不能不关心这个人的命运,不能不产生一连串的疑团:他为什么被吊了起来?还要吊多长时候?下一步怎么办?这吸引读者不能不继续看下去。
这两部长篇小说,艺术成就不同,但都是畅销书。它们已经印了上百万册,至今还在重印。当然,一本小说是不是受读者欢迎,这是由多种因素促成的,但开篇能不能吸引人,却是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尽管不是主要因素。这里倒该追问一下:这两部小说的开头,究竟有什么奥妙,隐藏着什么规律,为什么都能吸引人?
让我们带着这些疑问,去敲一敲雅斯纳雅·波良纳庄园的大门吧。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一部震撼世界的名著,就诞生在这座庄园里。那就是瑰丽奇妙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小说的开头,托尔斯泰重写过十二次。对前面那十一次未定稿,他一直不满意。一天晚上,他偶然拿起普希金的小说集,翻开第一篇,刚看了头几行,就不由自主地接着看下去。他赞叹说:“这有多么美妙!这才是我们应该采用的写作方法。普希金单刀直入地就着手了事情的本身……立刻就进入故事。”这天晚上,《安娜·卡列尼娜》那个妙笔生花的开篇,就这样写出来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
奥布浪斯基家里,一切都混乱了。妻子发觉了丈夫和他们家从前的一个法国女家庭教师有暖味关系。她向丈夫声言: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个屋子里住下去了。……

这就是托尔斯泰对开篇的第十二次重写稿,也是他最后的定稿。在雅斯纳雅·波良纳庄园那个闪光的夜晚,他写得又快又满意,就因为他从普希金的小说中,总结出来了一个开篇诀窍:要“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正是在这个诀窍的光束照射下,《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才写得那样引人,那样迷人,那样光彩照人。就靠这短短的几行,一下子就把读者带进了故事,使他们不能不随着作者的笔尖一直看下去。

托尔斯泰一旦揭开了这个秘密,原来那遮人视线的迷雾,立即消散了,眼前豁然开朗。回过头再看《新儿女英雄传》和《平原枪声》,一切都清清楚楚了。它们的开篇为什么吸引人了就因为符合了这条秘诀: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那些一开头就没完没了地或介绍环境,或介绍人物,或介绍时代背景,或大写特写春风杨柳、秋雨梧桐……为什么不吸引人?也正是由于它们不符合那条秘诀,不肯单刀直入地进入故事,只是在外围闲转游,兜圈子。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37:31

·悬念是引人入胜的磁石

但是,怎么才能单刀直人地进入故事呢?这首先要靠挑起悬念。

悬念在小一说中,甚至在一切叙事文学中,具有神奇的魅力。这奥妙,早就被清代剧作家、理论家李笠翁一语道破:悬念就是叫人“揣摩下文,不知此事如何结果”;如果“使人想不到,猜不着,便是好戏法,好戏文”。

悬念是引人入胜的磁石,是进入故事的跳板。悬念主要来自悬而未决的矛盾冲突,而故事恰好就是这些矛盾冲突的轨迹。因此,挑起悬念,也就迸入了形形色色的矛盾冲突,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故事。

“牛大水二十三岁了,还没娶媳妇。”这是挑起悬念,把读者引入牛大水和杨小梅那充满了矛盾冲突的爱情风波,从而进入了故事的激流。
“老槐树上吊着一个人。”这也是挑起悬念,把读者一下子引入了矛盾冲突的浪涛,从而迸入了故事的航道。

“奥布浪斯基家里,一切都混乱了。”这还是挑起悬念,把读者引入矛盾冲突的漩涡,从而引入了故事,引入了俄罗斯那激荡的社会生活浪潮。

这三部小一说的开篇,正是以悬念作跳板,才单刀直入地进入了故事。同样,它们也正是以悬念这块引人入胜的磁石,把读者的视线,吸引到作者的笔下,迫使他们总想看下去。
开篇挑起悬念,这不仅是普希金小说的艺术手法,也是中国古典作家罗贯中、施耐庵那些章回小说的艺术特点。这种惊人的相似,象是奇异的巧合,其实并非出于偶然。尽管他们不属同一个民族,又相差几百年,相距几万里,可是他们有共同的艺术血统、艺术源头……民间的口头文学。

不论在俄罗斯,还是在中国,口头流传的民间故事都有开篇引人的魅力,不然就很难一代代地传下去。普希金从小就醉心于听保姆讲民间故事。他那些小说的开篇,大都是单刀直入地进人故事,这与他受民间文学的熏陶是分不开的。

中国古典小说,有它独特的发展道路。从《三国演义》起,最早出现的那些优秀一长篇,都与说书、讲史这种民间口头文学紧密关联。如果开篇枯燥无味,听书人就要退场,说书人就要挨饿。因此,早在普希金出生前四百年,罗贯中就已经采用了那种挑起悬念,单刀直入的开篇手法。请看他那不朽的名著《三国演义》,开篇第一句,雄浑豪迈,气势磅礴: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紧接着,介绍了东汉灵帝时宦宫当权,朝政口非,天下大乱。就这样挑起了悬念,绘声绘色地进入了故事。

说书、讲史、讲故事这些民间的口头文学形式,对开篇不引人起了抵制作用,过滤作用。这也正是适应了听众的审美心理,由听众检验艺术效果,直接把关。我觉得这种方法今天仍然可以沿用。那就是把小说稿念给亲朋好友,边念边观察他们的反应,看他们对开篇和其它部分,是冷漠,是厌烦,还是受了感染,迫不及待地要听下去。这种客观效果,是任何作家的主观臆测所代替不了的。

在十九世纪的俄国作家中间,就盛行过这种创作上的交往:彼此把新作读给对方听。高尔基在回忆录中谈到,他曾经把自己新创作的剧本《在底层》念给托尔斯泰。托翁专注地听了几场,很不满意,直截了当地问他:“您为什么要写这个戏?”

就我所知,许多蒙古族作家,就有这种优良的习惯。他们继承了本民族说唱文学的传统,经常把自己构思的小说讲给周围的人听,就象卓越的蒙古族民间艺人琶杰、毛依罕,当年
在呼和浩特的说书馆讲故事那样。

让群众把关吧!群众通不过的开篇,不可能是优秀的开篇。群众厌弃的小说,只不过是文字僵尸罢了。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40:01

猫妖补充说明:小说最初在汉代仅是些稗官野史,缺乏主动创作的艺术性。到了唐代发展出传奇,成为小说开花结果的重要时期。这时的小说是文学艺术从转入市井阶层的表现。最初发展只是说话人(说书人)讲故事,后来传下来话本子——短篇白话小说。明清两代则在宋元文化的基础上发展出长篇章回小说。所以说小说的源头乃是民间口头文学。

向问天 发表于 2017-8-24 14:43:34

·多样化:让思路更开阔些

如果让我们的思路再开阔一些,就会发现《安娜·卡列尼娜》、《三国演义》、《新儿女英雄传》和《平原枪声》这些小说的开篇,只不过是一种方式,一种类型。生活原是多种多样的,生活中的矛盾冲突更是复杂纷纭,小说的开篇,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千变万化,千姿百态,多种方式,多种类型。《红楼梦》的开篇,同样是挑起悬念,可是在表现手法上,却别出心裁,与前面那几部小说的开篇大不相同。
曹雪芹摸透了读者的心理,了解他们拿到一本书以后,迫切想知道里面写些什么,就象进剧院看戏,总急着买份说明书,想知道这戏倒是演些什么。于是他开门见山,主动地挑起这个悬念:“书中所记何事何人?”随后就站出来,白己回答说: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我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大无可如何之日也!……然闺阁中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所以蓬牗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况那晨风夕月,阶柳庭花,更觉得润人笔墨;我虽不学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

这是作者简单的自问自答吗?不。这里,曹雪芹巧妙地烘托出了一批女子,又满怀惭愧的心情,称赞她们比自己高明得多。随后就表明,他要写的,正是这些不平凡的闺阁裙钗。看到这里,读者自然想知道:她们的行止见识,究竟怎么了不起?为什么能超过“我堂堂须眉”?这就进一步引起悬念。就在这同时,作者声明:他所写的,完全是他亲身接触的第一手材料。这又给悬念罩上了一层神秘而诱人的轻纱。但是作者并没有就此打住。紧接着,他又挑起了另一种悬念:

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起?——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却说那女祸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蜗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这同样不是个简单的自问自答。这里,作者挑起了另一个悬念:“此书从何而起?”回答的却是一个不见经传的神话,出人意料地引出了一块补天工程的“剩余物资”—编号为“36501”的顽石。这块废料虽然没有建筑学价值,却有文学价值,能在读者心中挑起很大的悬念:它“自怨自愧”,往后怎么办?它“旧夜悲哀”,能有什么出路?又将它怎样安排?
看来,曹雪芹很懂得文艺心理学,也很了解悬念的奥秘。尽管《红楼梦》并不象前述几部小说的开篇那样戏剧性强,可是它构思新颖,想象丰富,就在那不紧不慢的叙述中,潜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艺术吸引力。
如果让我们的思路更开阔一些,还会发现:小说一开头就没完没了地介绍环境,介绍人物,介绍时代,介绍景色,这固然枯燥惹厌,但如果对它们少写一点,既不求全,也不过详,随后就挑起悬念,进入故事,这样的开篇,仍然会引人入胜。
普希金的著名短篇《暴风雪》,在开篇交错地介绍了环境和人物以后,很快就挑起了悬念,迸入了故事:

在1811年年底(这是我们忘不了的时期),善良的格弗列拉住在涅道夫村自己的田庄上。他在这一带以和蔼、好客出名。邻居们时常到他那儿去吃、喝,跟他的妻子波柯芙雅玩五戈比的“波斯顿”纸牌。有些人到他家,却是为了拜望他们的女儿玛丽娅,那个脸色苍白、身材苗条的十七岁少女。大家都认为她是个有钱的新娘,许多人都想得到她,要不是为自己着想,就是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这个开头多么简练,多么朴素,又多么自然!它就象民间故事那样,没有丝毫造作的痕迹。当你还来不及感到一丁点儿厌烦的时候,作者已经介绍了那么多人物,还介绍了由他们构成的社会环境。是的,就在你不知不觉中,普希金那杆智慧的羽毛笔,已经织出了悬念的密网,紧紧地罩在了你的心上,让你不能不关心那位少女的命运。就这样,小说不动声色地把你带进了故事。
同样,开篇先介绍时代背景,也并非绝对不可取,只是不要烦琐拖沓,啰嗦不休。有时候,抓住特点,几笔勾勒出时代风云,这并不显得多余,反而为挑起悬念提供了一支杠杆。《桥隆飙》这部深受广大群众欢迎的长篇小说,就这样揭开了幕布:

强虏入寇,国贼横行;河山涂炭,天下混乱。国土片片沦丧,同胞重重苦难,伟大的祖国整个在动荡!一九三七年过去了,又跨进了一九三八年。
战战战,杀出了多少英雄好汉!
降降降,滚出了多少奸臣贼子!
贪贪贪,多少民族败类,专发国难财!
逃逃逃,多少将军显宦,抱头鼠窜!
五千年的古国,谁主浮沉?亿万里的江山,谁定兴衰?

“马定军同志,三古镇地区,发现了一支奇特的武装。他们见了谁都打:打鬼子,也打汉奸;打蒋介石的‘正牌军’,也打国民党的‘土司令’;打土豪劣绅,也打地主恶霸;对伪乡长、保长手下无情,对豪商巨富更是绝不放过。我们的部队没有到过那里,如果到了,也不知他们什么态度?……你的任务是查清这支部队的政治根底:是对人民有利,还是有害?或者,发展下去可能成为朋友,还是可能变成敌人?……”


这里,时代背景的介绍,采用了散文诗的形式,凝练而简短。正是在它的铺垫、配合下,小说平易而自然地挑起了悬念,进入了故事,仍然给人单刀直入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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